公审第三天(第3/14页)

无法原谅另一半居然忘了结婚纪念日,为了这个生气也可以理解。但友人说她为此和老公“冷战”一个星期,这就超乎里沙子可以理解的范畴了。生气归生气,住在一起却不讲话,应该很麻烦吧。

每一对夫妻吵架的理由都不是那么严重,那时,在还待嫁闺中的里沙子听来,朋友们只是在炫耀自己的感情罢了。因为臭袜子和过期食品而起口角,因为忘了纪念日而生气,都是相信今后会一起生活才衍生出来的事端。

里沙子回想昨天很想和阳一郎吵架的焦躁心情又是为了什么?对了,是气他吃着便利店买来的便当,却没买自己的份。

但这种事肯定明天就忘了吧。“我不会把理由什么的都记得那么清楚。”“任何夫妻都会起口角、冷战。”里沙子在心里反刍寿士说的话。

寿士对婚姻生活与家庭生发出明确的未来愿景,是在母亲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时。虽然他早就明白应当生儿育女,但那时他再次意识到女性有适合怀孕生产的年龄一说,也有时间方面的压力。于是夫妻俩坐下来好好商量,水穗也表明想要孩子。他也表达了对妻子的歉意:婚前和婚后都没有好好商量过这件事,这与自己比妻子小也有一定关系。

虽然水穗辞去工作一事是寿士的提议,但既非命令,也非恳求,水穗自己也有此意。

她真的说过想辞职吗?律师换了好几种说法质询,检察官一再以辞职一事与案件无关为由,提出异议。但法官认同律师的质询,所以寿士又被问了一次:“你是否记得夫妻俩是如何商榷工作事宜的?”

寿士回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记得具体内容,但他并未要求水穗辞去工作,专心照顾孩子。至少他记得这是两人商量后决定的事,也记得那时他想到自己必须一肩扛起家计,有点惶惶不安。

水穗怀孕后,寿士还特地用掉休假,和她一起参加过两次区里办的新手父母教室。

女儿出生后,寿士几乎每天都得加班,回到家往往已经晚上十点、十一点了,他明白身为新手母亲的水穗很疲累,但刚调职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公司前辈的面说自己先下班。况且一想到今后要养活一家老小,更不敢马虎看待工作。

有时迫不得已,寿士也会外宿,因为工作迟迟处理不完或应酬到太晚,结果错过末班车。这种情形一再发生,毕竟自己在新部门的资历尚浅,连聚餐一事也很难开口拒绝。

明明如愿喜获千金,水穗却越来越消沉。尽管工作忙碌不已,寿士还是想帮上些忙,于是他想到向母亲求助。水穗的娘家在岐阜,她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也没带过孩子回去看二老。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想拜托老家的父母。

就寿士所知,母亲和水穗常在他不在时通电话,虽然婆媳两人不会相约碰面那样亲昵,但关系也没有很糟。寿士的母亲很乐意照顾孙女,从没露出不情愿的脸色,甚至特地调整书法教室的上课时间,赶赴寿士家帮忙照顾孙女。

是水穗自己说不希望寿士的母亲过来帮忙的。寿士记得她的理由是“都是妈妈爱抱小凛,把她惯坏了。结果晚上她一哭就得抱抱,害我没办法睡觉”“妈说因为我都不跟小凛讲话,所以孩子才会没什么表情”之类。也就是说,婆媳的育儿观完全不同。“毕竟时代在变,资讯的发达程度也和以往不同,可能水穗刚生完孩子,有点紧张过度吧,请尽量别强迫她接受您的看法。”寿士打电话对母亲这么说。母亲也能理解,表示尽量不出言干涉。后来寿士的母亲好几次表示要去照顾孙女,情况未见改善,水穗依旧断然拒绝婆婆的介入。

水穗也拒绝请保姆或寻找支援中心的帮助,寿士想,也许是水穗变得有些神经过敏,思考问题时有被害妄想吧。

记得在孩子出生后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时,忘了是水穗带孩子去医院检查,还是保健师主动到家中拜访,说自己的孩子比其他小孩的发育迟缓;虽然不太记得是哪些表现或行为有问题,总之孩子的情况不太妙。水穗也因此越来越负面、消极,坚持认为女儿不如其他孩子,也就越来越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的孩子、帮忙带孩子,拒绝和同龄孩子的母亲们交流。

两人当然因为这件事争吵过,就算寿士一再强调每个孩子的成长情况都不一样,水穗还是听不进去。“如果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做些什么了。”寿士曾这么发牢骚。“既然如此,你就想想要怎么办啊。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解决得了吗?”水穗甚至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寿士气得怒吼:“话不能这么说吧?!”但他强调自己绝对没有殴打水穗,也没有丢东西、对妻子大声咆哮,他只是抱着必须做点什么才行的决心,设法和妻子谈谈。因为他绝不想等到孩子稍微大一点、听得懂别人说的话时,让她听到什么“早知道就不要生你”或是“你一点也不可爱”之类的话。

里沙子思考寿士所说的。这位丈夫看重的不是别让妻子说丧气话,帮助她以积极的态度养育孩子,而是担心孩子长大后听懂大人的否定言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里沙子却无法贴切地形容这种“怪怪的感觉”,或许男人的思考方式本来就和为人母亲的女性不一样,或许奇怪的地方就是这种违和感吧。

寿士认为他是抱着想要好好商量的心情在谈,没有和妻子吵架。尽管反复争论同一件事时,心情变得焦虑不已,彼此的语气也越发失控,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谈,他仍然认为这不是吵架,充其量只是争论。但他又表示,事到如今回过头想想,自己是在有兄弟的家庭长大的,也许男人认为正常的音量与语气,听在女性耳里会觉得很粗暴。

这时,寿士端出水穗与娘家父母感情不睦一事,认为这就是夫妻间的一次“争论”。

寿士只在结婚前和水穗的母亲见过一次面。那是二○○五年五月的黄金周,水穗的父亲没来,只有母亲来了东京,他们约在饭店里的咖啡厅见面。丈母娘将女儿托付给寿士,寿士也谢谢她接纳自己。第二个月他们结婚,只是办了登记手续,没有举办婚宴,所以寿士还是没见过岳父,也只见过岳母那么一次。婚后听水穗说,她和父母感情不睦,他们也从未打电话关切女儿一家人。寿士想过要打电话向二老问好,但一直搁置,始终没付诸行动。

岳母给人的印象和水穗形容的不一样,完全不觉得她是那种对孩子漠不关心、十分严厉,动不动就生气的人。所以寿士想,内心有疙瘩的人搞不好是水穗,为人母亲后,她或许会想改善自己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