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Rh阳性血 第八章(第2/5页)

“当然了,我正在等您,总警司,但是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能这么出乎意料地与您碰面实在很荣幸。我可以带着您划船过去,但是因为我带了梅克皮斯 [4] ,一次只能带一个人,那样的话就太慢了。从陆上走恐怕有五英里远,不过也许你们开了车来。”

“我们有车。”

“当然了,你们肯定有车,毕竟你们是警察。我犯傻了,那我回去等你们。我划船过来是为了寄信,希金斯先生允许我把信件放在门廊的桌子上,和他的信件一起寄出。从我家到邮箱有两英里远,考虑到他并不喜欢我的小屋,他能这么做实在是很善良。恐怕他觉得我的小屋非常碍眼。你们不会找错路的,在第一个标为‘弗罗莱特’的路口左拐,然后经过一座拱桥,再往左拐,经过罗兰先生的农场。农场有一块写着‘荷兰乳牛’的招牌。然后你们就能看到一条通向河边的小道,我的小屋就在道旁。您看,不可能走到岔路上的。哦,我想你们来了会喝点咖啡吧。”

“谢谢您,可以的话我们很想喝一杯。”

“我想你们也会喝的。这也是我划船过来的原因之一。希金斯先生总是愿意多卖给我一品托的牛奶。此次来访事关保罗·博洛尼男爵,不是吗?”

“是的,金特尔小姐,是有关保罗·博洛尼男爵。”

“你打电话来自称是警察的时候我就觉得有可能是因为他。那位可亲的好人。那就十分钟之后再见了。”

他们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向黑天鹅餐厅,狗紧跟在她身后,然后他们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停车场。他们毫无困难地遵循着她的指示,但是达格利什开得很慢,知道他们还是比约见对象在时间上领先,他希望能给金特尔小姐足够的时间划船回去,在家等着他们。很明显,金特尔是她的真名,不是笔名。这个名字对于一个浪漫爱情小说作家来说实在是太过合适了 [5] 。他慢吞吞地开着车,留意到坐在身边的凯特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耐烦。但是仅仅十分钟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河边车道,拐进通向小屋的崎岖小路。

小道穿过一片没有树篱环绕的田野,达格利什想,在天气最糟的冬日,这里会比几乎无法通行的沼泽好不了多少。小屋比在远处看见的大得多。因秋日而萧条的一片花床紧挨着煤渣路,在侧面的台阶下,他能瞥到一排排罐头堆在柏油帆布下,很有可能装着石蜡。小屋后面是一片菜地:有发育不良的卷心菜、根茎伤痕累累的球芽甘蓝、叶片斑驳的球根洋葱和最后一季红花菜豆,一团团枯萎的豆荚像破布条般挂在茎上。在这里,河水的味道更加浓郁,他可以想象出这里在冬日的样子,水中升起冰冷的雾气,土地变得黏湿,仅有一条泥路通向荒无人烟的乡村土路。

但是当金特尔小姐打开门,微笑着把他们迎进屋后,他们一下子走进了阳光与欢愉的气氛中。客厅有着宽大的窗户,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是坐在一艘船上,眼里能看到的风景就只有白色的阳台栏杆和河水的光泽。尽管屋子里有一座十分不协调的熟铁火炉,但总体来讲,这里更像是一座小别墅而非河边的小棚屋。一面贴着不协调的玫瑰花蕾与知更鸟墙纸的墙上几乎挂满了画像:过时的乡间风景水彩画、一对温彻斯特和韦尔斯大教堂的版画、四幅维多利亚前期风格的画作被裱在同一个画框里、一幅羊毛和丝绸的刺绣画着一位天使在空墓前与使徒们相会,还有几幅还不错的迷你肖像画挂在椭圆形画框里。远一些的那面墙上摆满了书,达格利什注意到其中有一些是金特尔小姐自己的作品,都还包在护封里。火炉两侧各有一把安乐椅,中间是一张宽腿桌,一罐牛奶和三套带花饰的茶杯和茶托整齐地摆在上面。金特尔小姐在凯特的帮助下搬来一把小摇椅,供第二位客人入座。梅克皮斯已经跟随着女主人向他们表示了问候,现在正趴在空空的火炉前面,发出极不合时宜的一声叹息。

金特尔小姐立马端来了咖啡。水壶里的水已经煮开了,她只需用沸水把咖啡粉冲开。达格利什刚刚抿了一口咖啡,就突然感到一阵内疚。他忘了要让独自生活的人招待突如其来的访客是多么不便。他怀疑她刚才划到黑天鹅餐厅去主要不是为了寄信,而是为了买那罐牛奶。他温和地说:“想必您已经知道保罗·博洛尼男爵的死讯了。”

“是的,我知道。他是被谋杀的,这也是你们来这里的原因。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达格利什向她解释了他们是怎么发现她写的书的。他说:“在他过世之前几周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对于我们而言都很重要。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够告诉我们8月7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确实见到他了吗?”

“哦,是的,我见到他了。我就是那个时候把书给他的。”她放下自己的茶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是突然间感到了一丝凉意。然后她平静下来,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就像他们是围坐在幼儿园火炉边的孩子们一样。

“我和希金斯先生相处得很好。当然了,他的确很想买下这座小屋,然后把它拆毁,但是我也说过,我死了之后他可以从我的遗嘱执行人那里获得优先购买权。我们自己也经常开玩笑。而且黑天鹅餐厅确实运营得很好。造访的都是非常友善的顾客,也都非常安静。但是那天晚上却不是这样的。我正想要工作,噪音搞得我非常烦躁。不断有年轻人在大喊大叫。所以我就走到了河岸边,刚好能看到有四个人在一条方头平底船上。他们摇晃得非常厉害,其中两个人还站了起来,想要交换位置。除了发出很响的噪声,他们的行为也傻里傻气的。我想要给希金斯先生打电话,但是我的电话刚好发生了故障。所以我就带着梅克皮斯划船过去。我把船停泊在老地方——直接划到他们身边抗议是很轻率的,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强硬了。在把船掉头,想要靠到岸边时,我看到了另外两个男人。”

“您知道他们是谁吗?”

“当时不知道。当然了,那时光线很暗。只有从树篱另一侧的停车场反射过来的光亮。后来我知道了其中一个人是保罗·博洛尼男爵。”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打架。”金特尔小姐在说出这些字眼的时候一点也不带批评态度,达格利什对自己会提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也感到吃惊。她的语气表明在河岸和半阴暗的环境中打架是两个无所事事的绅士很正常的一种活动。她说:“当然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我只有脑袋探到了河岸以上。我很害怕梅克皮斯会吠出声来,但是我告诉它不要这么做,它也非常棒地控制住了自己,尽管我能看得出来它想要跳出去加入混战。我当时还在犹豫要不要出面干涉,但最后觉得那样不够庄重体面,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而且很明显这是两人因为私事而引发的斗争。我的意思是,这看起来不像是突如其来的相互挑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觉得有义务去终止这种斗殴。另一个男人看起来比保罗男爵要矮,某种程度来说这有些不太公平,但是他比保罗更年轻些,所以两人还是势均力敌。没有我或者梅克皮斯的干预他们两个人的状态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