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杢 もくちゃん(第2/5页)
那是犹如女鬼面具,但稍减尖锐的表情。
起初我着实受到惊吓。
无法忘记龟山杢太郎当时厌恶的反应。
龟山杢太郎的家,约莫在我家和学校的中间,我们经常一起上下学。那次,我记得同行的有五六个人。开学三个月后,我逐渐习惯新环境,就是那样的时期。
包括大块头、有点粗鲁的桑原梅男,和愣头愣脑的山边大介。
其余应该还有两人。
龟山杢太郎留三七分头,外表文弱,却肤色黝黑,给人寡默的印象,但兴奋起来,声音相当刺耳。那个时候,我尚未和同学完全打成一片,也不到被视为外地人般生疏,有种退一步观察的感觉。
一群人慢吞吞走回家,差不多快看到龟山杢太郎家时,传来那道声音。
“阿杢!!”
“噢,阿杢出现了。”
桑原说。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龟山在学校被唤作阿龟或阿杢,我以为有另一个阿杢,于是望向声源处。
“阿杢!”
看上去……年约五十岁,对方穿色泽暗淡的皱巴巴毛衣,底下只套着有补丁的衬裤,脚上趿着拖鞋。胡子浓密,眉毛淡薄。
之所以看起来脏脏的,是胡子里掺杂白须的缘故。然后,不知是大平头留长,或原本就是那种发型,长度颇尴尬。总之,头发不怎么长,却纠结在一块儿,形成古怪的卷度。眉头深锁,眉尾下垂,张着大口,撇下嘴角。
在哭吗?
还是在笑?
“阿杢!”
对方指着龟山喊道。与其说是“指”,更接近恳求的姿势。
“喏,阿龟,人家在叫你。”
桑原出声提醒,龟山一脸厌恶。
“去啊。”
“不要。”
龟山是真心厌恶。
他啧一声,别开头。
没多久,山边便模仿起阿杢。除了我和龟山,每个人都七嘴八舌,“阿杢、阿杢”地鬼叫。男人也不服输地大喊。
“阿——!”
“住口啦,白痴!”
龟山暴喝一声,越过朋友之间,跑过男人面前,冲进自家。
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我当场愣住。
我不晓得该有何反应。龟山一消失,男人顿时沉默,站在原地仰望天空。起哄的众人也沉默下来。
我们有些尴尬地经过男人与龟山家,桑原向我解释:
“那个人啊,是住阿龟家隔壁的。脑袋有点这样。”
“这样?”
桑原食指抵着太阳穴,做出用力钻进去的动作。
“这样啦。在这一带蛮有名的。”
是有点令人伤脑筋的人吗?
“不是有点,那人蛮严重的。”山边纠正。
我立刻明白,是属于长助或阿六之类的人。
“那个人啊,每次看到阿龟,就‘阿杢、阿杢’地哭叫。”
“哭叫?”
“啊,不是伤心哭泣,而是像乌鸦或狗那样鬼叫。那是叫声,不是人话。我从没听他讲过别的字。”
“我也是,我也是。”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他啊,喜欢阿杢。”
“他爱阿杢?明明是大叔耶?”
“好恶心!”
顽童们哈哈大笑。
我也跟着笑。
虽然笑了,但龟山临去之际表现得实在太厌恶,我无法打心底里开怀地笑。那个人和长助或阿六不一样,只针对龟山,而且住在隔壁,想躲都没得躲,龟山才会那么讨厌他吧。
设身处地地一想,那种情况实在讨厌。
男人应该没恶意,又不能露骨地排挤他,尤其对方还是邻居。这样一来,嗯,真的很讨厌。而且朋友的捉弄也令人讨厌吧。
隔天。
上学途中,我悄悄观察龟山家的邻居。
龟山家是普通的双层透天厝,蛮大的。他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祖父母也住在一起,是个大家庭。庭院之外,设有大门,称得上豪华。
可是,隔壁家却不一样。
由于先前不曾留意,我没发现隔壁家其实相当诡异。
那是一栋木造平房。说是木造,外面也不是抹灰泥,墙壁是木板。屋顶是铁皮,多半锈蚀或脱落。占地广阔,建筑却非常寒酸,多余的土地杂草蔓生。不见大门或围墙,仅以竹篱区隔土地,但几乎都已腐朽。简言之,是近来难得一见的老房子——
不过,当时这类屋子随处可见,并不突兀。
那个家灰蒙蒙的。
恍若唯有那一处遭遗弃。可能是采光不佳或没维护,也可能只是脏污,一言以蔽之,或许可归为不祥。
有个词叫“凶宅”,完全就是那种感觉。当然,初中生的我不知道那种字眼,只觉得那屋子散发着不好的气息。
我停下脚步,望向玄关。
玄关挂着格格不入的大门牌,写着“田所”。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家人姓田所啊”,龟山家的门打开了。
是龟山。
早,我开口打招呼。龟山应声“早”,虽然有气无力,但跟平常没两样。
“喂,你在这里干吗?”
“呃……就……”
我不敢回答在看隔壁家。
“快走吧。”龟山催促。
“欸……”
我视线游移。龟山似乎察觉我的疑问。
“咦,隔壁的人吗?我不知道啦。超讨厌的。”
“不太正常吗?”
不正常、有病,龟山一脸唾弃。
“果然不正常。”
“不,要比不正常更甚,阿桑他们才不正常。太过分了。”
“我不太清楚,可是那人会那样,有特殊理由吗?”
“我可没出手。”龟山说。
“我什么都没做。为何大伙儿要叫隔壁的人为‘阿杢’,我实在一头雾水。”
“呃,大概是听他这么叫你吧?从以前就这样吗?”
“以前……”
“‘以前’是多久以前?”龟山语气不悦。
“昨天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你吧?毕竟大伙儿都拿这件事取笑你。”
“居然拿来取笑人,好过分。”
“你果然是真心觉得讨厌。”
话说回来——
“他干吗叫你?”我问,龟山说不知道。
“会不会有什么事?”
“或许吧,不过与我无关。”
龟山似乎彻底厌恶那个人。回头一看,那个人站在家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他的视线让人不太舒服,我不禁加快脚步。
那天,我从桑原口中听到奇妙的事。
“那个阿杢啊,曾经要强上阿龟。”
“强上?”
“我看见阿杢抓住他的头,亲了他。”
“亲他?骗人的吧?”
“我当场目睹。对方就是那种人。”
跟现在不一样,在当时的初中生心中,这是极为震撼的情报。
“可是,阿龟没那方面的兴趣。”
“嗯……大概吧。”
问题是不是出在那人的性取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