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4页)

“叫那些海军陆战队退下,亲爱的,”麦特说,“这我还能应付。”

他跟着退出去的葛瑞格到街上去。一个松果小贩闻到火药味,大声地呼朋引伴看好戏。葛瑞格背对着一个卖葫芦瓢和草绳的小店停下来。

“来呀,”他痛骂道,“想当窈窕淑女的大烈士啊。你明知你比我强壮,那就是你胆敢玩这种卑劣手段的原因。”

“而你明知你比我弱,所以你就以为你可以平安无事地胡言乱语吗?嗯,这次你可要学学不同的教训。我不在乎你那卖公债的小鼠脑怎么想我,可是当你开始胡乱数落康嘉和她爸爸的不是,这又另当别论。”

“你胆敢再靠近一步!”

“而且你还说康嘉是个小孩,你自己都还没长大哩——你这个爱哭的小鬼。看看这会不会让你长大点。”

就在这时,麦特看见亚瑟出现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早该猜到葛瑞格不可能跟踪到他们。而且也无法独自想出那些恶言恶语。可是在麦特完全意识到他出现之前,小哈里根已伸出一条瘦腿,利落地将他绊倒。他重重地摔倒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街上。感觉到亚瑟和葛瑞格用力地跳到他身上。

下一分钟的画面可精彩了,也许可以用电影剪接的手法表现。但光靠平铺直叙可表现不出其精彩程度。康嘉那三个忠心的奴仆冲过来加入战局,并把麦特的敌人从他背上拉开。接着另外两个游手好闲的人眼见战局不公平,加入了蓝道、哈里根那组。两个路过的水手也丢下女伴加入战场,毫不在乎他们帮的是哪一边。

八成是其中一名水手打翻了卖葫芦瓢和草绳的小亭,惹得店主人也下场打架,但麦特根本不知道是谁拔出刀子,并在他已有疤痕的脸上划了一道新伤口。他正忙着打退葛瑞格。

其他打斗者光是有架可打便心满意足。而葛瑞格却出人意料地完全抓狂,像个刚披上熊皮战袍的大胃王战士般歇斯底里。有一阵子,他想尽办法勒住麦特的脖子。可是后来不知怎的,一个破葫芦瓢到了他手上,接着他就似乎对挖眼睛比较感兴趣了。

打架是一回事,但应付疯子又是另一回事,尤其当这个疯子有个朋友从旁恶意煽风点火。破葫芦三度差点戳到麦特的眼睛,第三次之后麦特开始怀念印度宗师萨斯默的和平相伴,以及他那随处丢枪的习惯。他甚至开始渴望拥有其中的一把枪。

这时警哨声响起了。

麦特感觉到康嘉握着他的手,并听到她小声说:

“快走!”

下一刻他们已来到一个美丽如画的地下室商店,店里的烛光照亮每一吋墙壁。中间则有一个装着油脂的大桶正燃烧着。

康嘉说:“我们没经过这里,耶稣。”

耶稣笑开了嘴,并用大拇指和中指比了一个手势。

“‘豪’的,裴拉欧小姐。”

然后他们就从商店后门出去,爬过一堆水管,再穿过一个小木门走进一条巷子。康嘉在那里停留一会儿,擦掉麦特脸上的血迹,接着钩着他的手臂带他走入缅因大街。她一路拖着他,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经过广场、穿过街道,最后进入圣母院。

老教堂的内部色调和白色的主祭坛相比显得灰暗。这时并未举行任何仪式,可是祭坛的烛光照亮了几个默默跪在昏暗椅子旁虔诚祷告的身影。

“圣堂,”康嘉轻声说,“古老光荣的传统。”

她用手在入口的圣水盆里沾了一下。并在胸前画了十字,然后走向本堂,在那儿跪下双腿默祷了一会儿。麦特笨拙地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

“没关系,”她一边站起来一边喃喃自语,“你什么都不必做。”

麦特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下通道。她在祭坛的栏杆前再度跪下。麦特则溜进一张空着的长椅。坐着四下环顾。这个古老——古老,是根据西方人的算法——的教堂有种安详、昏暗的静谧气息。

康嘉终于从栏杆前起身。她在瓜达路佩圣母画像前停下来点了根蜡烛,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她转身过来时面色凝重。

麦特说:

“要走了吗?”

康嘉慢慢朝着大门晃过去。

“我想是吧。他们不敢再找你麻烦了。我们可以到车子那里去……”她停下脚步,欲伸向圣水盆的手悬在半空中。“不,拜托。坐下,回到位子。”

麦特不明就里,但却乖乖听命在圣爱米格狄乌斯下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康嘉跪在走道上,随后溜到他身旁。教堂后段这个昏暗的地方没有其他人。

她抓起他的手紧紧握着,即使隔着手套都感觉得到她的温暖;可是这个动作与其说是爱意,倒不如说是种安心与信任。

“这里很安详,”她说,“在这里我脱离尘世,感觉到真正重要的事,至于不重要的事,我可以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

“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事?”

她点点头,指着祭坛。

“那个,以及它给我的感觉,还有你也算得上一点点——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和你说话。你在这儿没问题,麦特。出乎我意料,我本来以为带你来这里会让我不习惯,可是一切都很搭调。所以现在我能说出内心的话了。”

麦特抚摸她的手,默默鼓励她。

“噢,主啊,”她说(这并不是对天发誓),“让我爸爸的灵魂得到安息。”

说完之后,她沉默了好长一阵子。

“我一直试着,”她终于又开口说,“想要慢慢地说给你听,好让你明白为什么,可是这么做没必要。当你想让事情合逻辑,却反而让它越变越糟,所以我只得一口气说出来。它是一切事情的根本原因——为什么我要进修道院,为什么我如你所说的这么蠢,以及为什么我必须知道谁在那间房里和所有的为什么。它是……噢,你不会相信我的。可是……你知道,麦特。我想也许是我爸爸杀了我妈妈。”

关于这点,麦特根本无话可说,他呆若木鸡地坐着,依然握着她紧握的手,等她继续说下去——说一些能让一个男人搭得上腔的话。她这句话的含意他还不大明白;它来得太突然,太令人震惊,让他无法迅速理解。

康嘉一声尖锐短促的干笑声打破了沉默。

“我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实在很好笑,而且突然间我知道我错了。在这里。我不该说这种话并且还相信它,在说的同时,我知道自己连想都不敢这么去想。可是……”

“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家——这点你知道吗?我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然后我接到电报,我回到家时她已经过世了。他们从来没告诉过我她的死因——只告诉我她病重的情形,她的眼睛和其他问题,可是从来没告诉我明确的事情。所以我很担心。我爱我妈妈。麦特。你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不知道她的重要性远超过其他所有人,甚至爸爸。然后有一天我在爸爸的书房找一本书,那本我不小心掉在地上、有关各种药品的书,它刚好在——你看到的那页摊开,莨宕碱那一页。我当时只是好奇而已。就只是这样。我读了茛宕碱的介绍,以及将它滴入眼中毒害他人的做法,于是我想起了妈妈有滴眼药水的习惯。假如你知道该加些什么东西。你就可以把它加进眼药水里,然后你不会受到任何怀疑,事发时你也不必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