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3/10页)

“你的两眼一直望着地上——气冲冲地看了看已铺过的路面上的那些凹洞和车轮辙印(所以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想那些石头),直到我们抵达那条名叫拉马坦纳的小巷(这条小巷,作为实验,已铺好牢牢交搭在一起的条石),你才喜形于色,而且,由于察觉到你的嘴唇在动,我无疑就知道你在喃喃地念着“石头切割术”这个词,而这个词用在这种铺路石上是很不自然的。我知道你自言自语地说“石头切割术”时,心里不能不想到原子,并因此而想到伊壁鸠鲁的理论;而且因为不太久以前当我们讨论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向你谈起过那位高贵的希腊人的那种模糊的推测多么非凡,又多么未被引起重视,直到后来的星云宇宙起源学说时才证实了他的推测,所以我就感到你不会不去抬头望望猎户星座那里的那团大星云,我也确实期待着你这样做。你望了;我这才有把握,我是准确地跟循着你的思路走的。昨天出版的《艺术走廊》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恶毒攻击尚蒂伊的长文,作者用很不光彩的含沙射影的手法,攻击这个补鞋匠穿上粉底靴,就改换姓名,而且还引用了我们常谈到的一行拉丁文诗句。就是下面这一句:

首位字母不发原有音

我曾告诉过你,这是关于猎户星座的一行诗,猎户星座(俄里翁),原来的发音是“乌里翁”;我解释这件事时还带着某种挖苦,我知道你不会忘记的。所以,很清楚,你不会不将猎户星座和尚蒂伊这两个概念联系起来。从掠过你唇边的那一丝微笑的特征上,我就知道你已将它们联系起来了。你想到那可怜的补鞋匠被当成了牺牲品。刚才你一直是弯着腰走路;可现在我见到你把身子伸得直挺挺的。于是我就肯定你想到尚蒂伊的矮小身材。就在这时,我打断了你的沉思,说他确实身材非常矮小,可他去游艺场会要表演得好一些。”

在这以后不久,我们正在翻阅一份《判决公报》的晚刊,注意力一下就被下面的几段消息吸引住了。

“离奇凶杀案——今晨三时许,圣罗克区居民被一阵可怖之尖叫声从睡梦中惊醒,尖叫声似从莫格街一幢楼房之四楼传出,此楼房据云系由一名为莱斯庞奈耶之太太及其女卡米耶・莱斯庞奈耶小姐所独居。人们闻声赶至该宅,无法入内,延误片刻,只得用橇棍将门撬开,邻居约十人,在两名警察陪同下,进入室内。此时呼叫声业已停止;然当众人刚奔至第一层阶梯时,忽闻有两三人之粗野争吵声从上层楼房传来。待到得第二层阶梯时,此种声音亦复停止,一切归于阒寂。众人便分散,急忙逐房巡查。及至四楼一间大后房,见门已锁上,而钥匙在房内,便破门而入。当时所见光景,令每个在场者既大惊失色,又恐怖万分。

“室内乱做一团——家具被毁后弃置各处。室内仅一床架;床垫已被掀开,置于地板中央。一张椅上,搁有一把沾满血污之剃刀。壁炉上搁有二三绺长而浓密之灰白头发,亦溅有血迹,似系连根拔下者。地上发现有四枚拿破仑时代之金币,一只黄玉耳环,三把大银匙,三把阿尔及尔出产之小型金属匙,两只钱袋,装有近四千枚金法郎。室内一角有一五屉柜,抽屉全被拉开,显然已遭搜劫,然屉内诸物尚存。床垫下(非床架下)发现有一小型铁质保险箱。箱盖打开,钥匙仍插于锁孔内。箱内除几封旧日书信及其他不关重要之文件外,别无他物。

“室内不见莱斯庞奈耶太太踪迹;然壁炉处发现有大量烟灰,众人便搜寻烟囱,只见(言之令人丧胆)其女之尸体被头朝下从中拖出;其尸体被硬性塞入烟囱窄孔一大截。尸体尚温。细察其体,上有多处擦伤痕迹,显系将其强力塞入后又拖出时所致。面部有严重抓伤,喉管处有黑紫色肿块,且有深深指甲压痕,死者似系被扼杀而亡。

“众人将此幢房屋之各个部分彻底进行搜查,无有更多发现,乃至屋后一铺砖之小院,只见院中横陈老太太尸体,喉颈已被割断,众人拟将她扶起,讵料头颅亦随之落下,尸体及头颅均被彻底毁伤——尸体被毁尤烈,不复呈人形。

“我们相信,对此一恐怖疑案,至今尚未获任何蛛丝马迹。”

第二天的报纸上,又加登了关于此案的详细情况。

“莫格街惨案。与此一极为离奇、恐怖事件有关之人物已被传讯,”(顺便插一句,“事件”这个词儿,当时在法国并不像我们所看待的那样含意轻率。)“然未获任何足以说明本案之材料。兹将审讯中所得全部重要证词刊载于下。

“波利娜・迪布尔,洗衣妇,证实认识被害母女已有三年,在此期间,伊为其洗衣未尝间断。母女关系甚好——彼此感情极为深厚。洗衣费付给从优。其生活方式及收入实难叙说。莱斯太太想要以算命卖卜为生,据传手头有积蓄。伊去接、送衣服至其家时,均不见有人,故可肯定她家未曾雇请用人。除第四层外,整幢房屋之任何部分均未见陈设家具。

“皮埃尔・莫罗,烟草商,证实近四年来,他一惯以少量烟草及鼻烟售与莱斯庞奈耶太太。出生于附近地方,常居于此。被害母女在其尸首被发现之房屋居住六年有余。此之前,为一珠宝商租居,彼将上层房间转租给各色人等。此屋本系莱斯太太之财产,伊见租屋人为此胡乱转租房屋,极为不满,乃自入居住,并拒绝再将任何一间租与他人。此老妇颇具稚气。六年间证人仅见其女五六回。母女生活极度与世隔绝——据传甚为殷富。邻居中盛传莱斯太太算命卖卜——然证人不信。除老妇及其女外,旁人绝少进入此屋,仅有一挑夫进入一二回,及一大夫进入十来次。

“其余邻居多人,所供证据情况亦大致相似。均说并无人经常出入该宅。莱斯太太及其女有无姻亲在世则不得而知。宅前之百叶窗极少打开。后排者更是常闭不开,唯第四层大后房之窗常开。该宅可算上等房宅——并未十分陈旧。

“伊西多尔・米塞,警察,证实凌晨三时许,他应召前往该宅,彼时门口已聚集人众约二三十,正设法进入宅内。后终以刺刀破门而入——并非用橇棍。撬开门甚易,盖此门系双页或折页,上下部位均无门栓。门内尖叫声不停,待门被强力撬开后,叫声乃戛然而止。似有某人(或数人)于极度痛苦中发出哀鸣,其声响而长,非短而促。该证人当时引众登楼。刚至一层阶梯,闻有两人高声怒骂争执——一人声粗哑,另一人声尖锐,颇为奇特。前者系法国人,尚能从其争吵中辨听清楚数字,即‘可恶’、‘魔鬼’。此绝非女人之声。尖声喊叫者为一外国人,无法确定其是男是女,亦无法听清其话语,然想系西班牙语。至于室内情形及尸体状态,证人所述均与昨日本报刊载者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