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第3/6页)

梅勒妮对德·莱佩说:“医生几分钟后赶到,止住了流血。他们救了他的命。他们把他送到医院,医生在几小时内把他的胳膊接上了。过去的一年,他做过好多次手术,他明天还要做一次手术——这是我父母在那儿的原因。在圣路易斯,去看他。他们认为如果幸运的话,他的胳膊能恢复百分之五十的功能。但是此后,他失去了对农场的全部兴趣。他整天待在床上,读书,看电视。这就是一切。好像他的生命已结束了……”

“这不是你的错,”他说,“你一直受责备,对吗?”

“几天后,正好父亲把我叫到门廊里,有一些有趣的事——我能通过唇读理解他。”

就像布鲁图,她想,希望不是这样。

“他坐在门廊的秋千上,看着我说:‘我猜想你懂得现在你做了什么。你没有权力说服丹尼做那样的傻事,而且为了你自私的缘故。发生的一切是你的错,别无选择。当丹尼忙着在里面处理问题时,你也许应该像我们那样关掉收玉米机的引擎。

“‘上帝让你残疾了,没有人愿意这样。这是令人遗憾的事,但这不是罪恶——只要你懂得你必须做什么。现在回到家里,补偿你做的一切。让这一切过去吧,你欠你哥哥的,你尤其欠我的。

“‘这是你的家,这里欢迎你。要知道,这是个归属的问题,在某个地方停留下来是上帝的旨意,那么,你的地方就是这儿。做你能做的事,这样,无论你在哪里,你的问题就不再困扰你。这是上帝的旨意。’然后他去喷洒氨水,说,‘因此你应该在家里。’这不是问题,这是命令。一切都已决定。没有争论。他要我今年五月就回家,但是我拖延了几个月。我知道我最终会让步的。我总是让步。但是我只是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属于自己。”她耸了耸肩,“拖延。”

“你不要那个农场?”

“不!我要我的音乐。我要听到它,不是仅仅感觉到振动……我要听到我的爱人低声跟我说话,当我和他在床上的时候。”她不相信自己跟他说了这些话,隐秘的事情——比她告诉任何人的话都隐秘,“我不想再做个处女。”

现在她很惊讶自己把所有话都和盘托出。“我恨诗,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从来也没喜欢过。这很愚蠢。你知道我去托皮卡干什么吗?在聋人剧院的朗诵会结束后,我有个约会。”他用胳膊揽着她,她紧靠着他的身体,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是一次奇怪的经历,起码在两个方面:和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不用看着他就能与他交谈。“有一种治疗方式叫耳蜗植入,”她必须停一下才能继续说,“就是在你的内耳放一个芯片,用一根导线与之相连,这样,话语信息处理机便会将声音转换后传递给大脑……我从来没告诉苏珊,尽管很多次我想告诉她。但是她不会恨我。她痛恨的是试图治疗聋人的想法。”

“这种植入有用吗?”

“有用。我双耳丧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听力,但是那是平均值。在部分音域中我能分辨出声音,植入能起到推进作用。但即使没有用还可以尝试其他办法。今后五年或六年会有很多新技术能帮助像我这样的聋人——普通的聋人,传播者,还有希望有听力的普通人。”

她想:我要这样做,我要听到……我要听到你在我耳边低语,当我们做爱的时候。

“我……”他在说话,他的嘴在动,但是声音变小了。

一点儿一点儿消失,一点儿一点儿消失。

不!跟我说话,跟我说下去。怎么了?

但是现在布鲁图站在音乐屋的门口。你在这儿干什么?走开!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我这里不要你!

他笑了,看着她的耳朵。“自然界的畸形儿。”他说。

然后他们回到屠宰房,布鲁图根本没有和她说话,而是和熊说话,而熊防御性地抱着双臂。他们之间的紧张仿佛一触即发。

“你出卖了我?”布鲁图问熊。

熊摇着头,说了什么,她听不懂。

“他们在外面找到了她们,那些小女孩儿。”

双胞胎!她们安全了!梅勒妮把这个信息告诉了贝弗莉和艾米丽,艾米丽露出了笑容,她的手指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祈祷。

“你放走了她们,对不对?”布鲁图问熊,“你都计划好了。”

熊摇着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我谈过,跟……”布鲁图怒吼着。

“谁?”熊好像在问。

“你同他做交易的美国律师。”

熊的脸变黑了。“不可能,头儿,绝不可能。”

威尔考克斯走到他后面,说了什么。熊用手指指着梅勒妮:“她是个……”

布鲁图转向她。她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站起来,慢慢地走过湿漉漉的地砖,几乎要被汽油味窒息。她停下来,站在丹娜·哈斯特朗身边,用手指示意布鲁图过来,她的眼睛盯着熊的眼睛。梅勒妮掀开哈斯特朗太太的裙子,露出了血淋淋的大腿。她冲着熊点点头。

“你这个小婊子!”熊一步冲向她,但是布鲁图抓住了他的胳膊,把熊的手枪从他的腰袋里拔出,抛给了鼬鼠。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是吗?我操了她,能怎么样?”

布鲁图扬起眉毛,然后从口袋里拔出手枪,把枪塞到梅勒妮手里。它像石头一样凉,这给了她一种力量,就像电流一般,这使她惊恐万分。

熊咕哝着什么,梅勒妮从眼角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但是她无法把眼睛从枪上移开。布鲁图站在她身后,把枪口指向熊的胸膛。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她闻到了他的气味,一股好久没有洗澡的酸味。

“快点儿!”熊的脸色很可怕,“别发傻……”

布鲁图跟她说话,她感到了脸上皮肤的振动,但是她不懂他说什么。她感觉到他很兴奋,几乎是激动,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像是发烧。熊举起手,他一边咕哝着什么,一边摇着头。

枪仿佛在燃烧,又像带有放射性物质。熊渐渐放松,布鲁图调整了一下,把枪口直接对准他的胸膛。梅勒妮回想他趴在哈斯特朗太太身上的样子,回想着他盯着双胞胎的细腿、扁平的胸脯的眼神。扣动扳机,她想。扣动扳机!她的手开始颤抖。

她再一次感觉到布鲁图说话的振动,在她心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一种怪怪的温柔的声音,幽灵般的声音。“开始吧!”他说。

为什么它不射出子弹?我命令手指扣动扳机了。

什么也没发生。

熊在哭喊。眼泪从胖胖的脸颊上流下,流到了胡子上。

梅勒妮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布鲁图坚定的手握在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