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第2/6页)

“直觉,”安吉说,“听他的,查理,他通常是对的。”

巴德的目光从天空移到下面,发现波特在看自己。“对不起,亚瑟。我不明白。”

波特的眼睛在草地上快速移动着,它们被火烧黑了,又躲在货车房的阴影下。“直升机。”他突然说。

“什么?”

波特觉得一种急迫的感觉抓住了他。“给我一架直升机。”

“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该给他。”

“我只需要给他看看。一架大型的,至少六个座位——八到十个——如果你能弄到。”

“如果我能弄到?”巴德惊呼,“上哪儿弄?怎么弄?”

一个念头从波特的脑海一闪而过。

机场。

附近有个机场。波特努力回忆着。他怎么知道的?有人告诉他吗?他过去从没开车经过。巴德也没告诉他,战略空军司令部的韩德森什么也没说。哪儿——

是洛·汉迪。这个劫持者提过它,作为一个可能的直升机来源,他一定是在来的路上见到过。

他把这个告诉了巴德。

“我知道,”上尉说,“他们有几架直升机,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开。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在威奇托找到一架直升机,他们或许能按时到达,但是,要找到飞行员,四十分钟恐怕不够。”

“哦,我们只有四十分钟,查理,赶快行动。”

“事实是……”梅勒妮哭着说。

德·莱佩是她不想当面哭的人。但是她哭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挨着她坐在床上。

“事实是,”她继续说,“我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我变成的样子,我自己的一部分。”

是坦白的时候了,现在什么也不能阻止她。

“我告诉你作为聋人怎么生活的,那将成为我全部的生活吗?”

“农场年度聋小姐。”

“我什么也不要。不是,一样,只要一点儿。”她变得很激动,“我彻底厌倦了自我意识。政治为聋人世界的一部分,聋人所有的偏见——哦,就这些。你可能很吃惊。反对少数人和其他残疾人。我厌倦了!我厌倦了没有音乐的生活,厌倦了我父亲……”

“哦?什么?”

“我厌倦他以此反对我。我的耳聋。”

“他怎么做的?”

“因为这使我比以前胆怯!我总是待在家里。我跟你说过钢琴吧?就是那架我想弹《少女的坟墓》的钢琴?我九岁时他们卖掉了。即使那时我还能听到,并且还能弹好几年。他们说——哦,他说,我父亲说——他们不想让我爱上会离开我的东西,”她加了一句,“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他要把我留在农场。”

因此你应该在家里。

梅勒妮看着德·莱佩的眼睛,说出了她从没对任何人说的话。“我不怨恨他把我留在家里,但是卖掉钢琴深深地伤害了我。即使我只有一天能弹奏音乐,也比什么都没有好。为此,我永远不原谅他。”

“他们没有权力这样做。”他赞同道,“但是你应该设法离开,你有工作,你是独立的……”他的声音弱下去。

而现在这是很难的事。

“怎么了?”德·莱佩轻声问。

“一年前,”她开始说,“我买了一些新的助听器。通常它们都不好使,但是对于一定音高的音乐会有些作用。托皮卡有个音乐会,凯思琳·贝特,我想去听。我在报纸上读到她会唱一些圣歌,作为节目单的一部分,我想……”

“她会唱《奇异恩典》?”

“我要去看看是否我能听到。我不顾一切地要去。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我不会开车,公交车也不会到那儿。我求哥哥带我去。虽然他整天在农场工作,但他说无论如何会带我去。”

“我们按时到达。凯思琳·贝特走上舞台,穿着漂亮的蓝色礼服,她冲着观众笑着……然后开始演唱。”

“然后呢?”

“没有用。”梅勒妮深吸一口气,揉搓着手指,“它……”

“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助听器一点儿用也没有。一切都混乱不堪。我几乎什么也听不见。我能听到的几个音调也都跑调了。我们中场离开。丹尼尽力让我高兴起来,他……”

她沉默不语。

“你还有话,是吧?你还有些事要告诉我。”

太受伤了!她只是想过这些话,但是根据音乐屋的规则,德·莱佩能很清楚地听到这些话。他向前倾斜着身体:“什么伤害?告诉我。”

有太多的话要告诉他。她可以用成千上万的语句描述那个晚上,却无法传递经受过的恐惧。

“说吧。”德·莱佩鼓励地说,像她哥哥过去做的那样,像她父亲从没做过的那样,“说吧。”

“我们离开音乐厅,进了丹尼的车。他问我是否想吃晚饭,但是我什么也吃不下。我让他直接带我回家。”

德·莱佩向前挪了挪,他们的膝盖碰到一起,他触摸着她的胳膊。“然后呢?”

“我们离开市区,上了高速公路。我们在丹尼的小型丰田车里。他自己改装了它,全都是他改装的,他很擅长机械,事实上,他真的令人惊讶。我们开得非常快。”

她停了一下,让悲哀的潮水平静一下——它从没平静过。但是她深吸一口气——记得每当她说什么之前总要深呼吸——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我们在车里谈话。”

德·莱佩点点头。

“但是,这意味着我们要打手势,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彼此看着对方。他一个劲儿地问我为什么难过,助听器不好使?是我气馁了?还是父亲又因农场的事打扰我了?……他……”

她必须再一次深呼吸。

“丹尼正看着我,没有看路。哦,上帝……就在这时,在我们前面,我没有看见它从哪里出来的。”

“什么?”棒槌 学堂·出 品

“一辆卡车。大型卡车。装着一车的金属管子。我想在丹尼没注意时它变道了,然后,哦,上帝,他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管子以每小时上千英里的速度向我们冲来……”

血,好多血。

“我知道他刹车了,我知道他试着转弯。但是太晚了。不……哦,丹尼。”

血喷射着,喷射着,像从牛犊的喉咙向外喷涌。

“他尽最大努力想把车驶向道边,但是一根管子撞碎了挡风玻璃,它……”

德·莱佩握着她的手。“告诉我。”他低声说。

“它……”这句话几乎无法说出来,“它把他的胳膊截掉了。”

就像鲜血通过排血槽流到屠宰房中心的可怕的井里。

“正好在肩膀处。”她哭诉着,那些血,还有当他转向她时脸上惊吓的表情,他说了好多话,她听不懂,之后再也没心情让他重复。

血喷溅到车篷上,淤积在他的大腿上,梅勒妮拼命把止血带缠在残肢上,叫喊着,叫喊着。她,能够发出声音。而丹尼,仍然清醒,疯狂地点着头,完全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