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5页)

他的怒气烟消云散,刚才的急切似乎又回来了:“里纳尔山谷在哪?完毕。”

“离你所在的方位不远,阿塔提向南十几二十公里,就在努里斯坦山谷内。”

这么近!“你确定吗?完毕。”

“搜索队经过的数个村子中都得到情报。外貌描述与埃利斯和简都吻合,情报中提到还有个孩子。完毕。”

那一定是他们了。“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吗?完毕。”

“还不知道。我马上过去跟搜索队会合,之后会有进一步的消息。完毕。”

“你离开巴格拉姆了?那你的……访客怎么办?完毕。”

“他走了。”安纳托利冷冷道,“我已经上了直升机,很快会在蒙多尔村跟搜索队会合。这个村就在努里斯坦山谷,位于里纳尔河与努里斯坦河交汇处下游,附近有个叫作蒙多尔的大湖。咱们在那儿会合过夜,明天一早指挥搜索。完毕。”

“我马上到!对了,这两个嬉皮士怎么办?完毕。”

“我会派人把他们带到喀布尔审问。那里自有人会让他们面对现实。让我跟你的驾驶员讲话。完毕。”

“蒙多尔见。完毕。”

安纳托利开始对着副驾驶员讲俄语。让-皮埃尔摘下耳机,不明白为什么安纳托利要浪费时间审问两个毫无威胁的嬉皮士。显然,这两个人并不是间谍。突然他明白了:除了他自己,没人认识真正的埃利斯和简。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安纳托利还是会怀疑是不是埃利斯和简说服了让-皮埃尔,让他谎称抓到的是嬉皮士,放他们逃走。

这个疑神疑鬼的浑蛋!

他不耐烦地等着。从声音判断,蒙多尔的搜查队似乎离他们的猎物已经很近。明天兴许就能抓到埃利斯和简。事实上,他们跑到现在一直都是在做无用功;但让-皮埃尔心里却一直没底。那两个人一天不被绑上手脚,丢进苏联监狱,他就一天不得安宁。

驾驶员摘下耳机:“这架直升机会把你送到蒙多尔,另一架‘河马’会返回基地。”

“好。”

几分钟后,直升机再次升空。留下的人可以慢慢来。天快黑了,不知夜间飞行路是否好找。

天色渐暗,他们朝下游飞去。脚下的风景已经潜入了黑暗。驾驶员不断对着无线电沟通,让-皮埃尔判断,应该是蒙多尔那里的部队在为他导航。十几分钟后,地面上出现了强光。沿亮光向前一千米左右的地方,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升机降落。

他们在离另一架直升机不远的位置降落,周围是一片田地。一个大兵已经等在那里。他带领让-皮埃尔穿过田地,来到山坡上的一个村子。月光勾勒出一座座木屋的轮廓。让-皮埃尔跟着士兵进入一间房子。安纳托利正坐在一张折叠椅上,身上穿着硕大的狼皮外套。

他看起来精力充沛:“我的法国朋友,我们就快成功了!”一个东方面孔的人突然热情奔放起来,感觉还真有点别扭。“喝点咖啡吧,里面放了伏特加!”

让-皮埃尔从一位阿富汗妇女手中接过纸杯。她似乎听凭安纳托利使唤。让-皮埃尔也在折叠椅上坐下。椅子貌似是军用的。如果苏联人打仗也带得这么全乎,又是折叠椅又是咖啡,又是纸杯子又是伏特加,到头来怕是也撵不上简和埃利斯。

安纳托利看出了他的心思:“这回坐直升机我算是奢侈了一把,克格勃可是很体面的。”

让-皮埃尔读不懂他的表情,真不知安纳托利是说笑还是认真的。他转移了话题:“有什么最新消息?”

“他们今天肯定经过伯萨伊杜尔村和里纳尔村。今天下午,搜索队的向导莫名失踪了。可能是回了家。”安纳托利皱皱眉,仿佛为这点损失很是发愁。他接着道,“幸好马上又找来一个。”

“一定是拜你高超的劝说技巧和号召能力所赐。”

“还真不是。他们告诉我,这回找来的向导完全是自告奋勇。现在他就在村里什么地方。”

“当然了。到了努里斯坦,可能会有人主动帮忙。”让-皮埃尔若有所思,“这里几乎不参与战争,听说也不会偏向谁。”

“新来的向导说他今天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我们就来了。当时他们出现在里纳尔河与努里斯坦河的交汇处,他看到他们向南往这里来。”

“很好!”

“今晚搜查队到达后,我们的人询问了些村民,知道有两个外国人今天下午路过村子往南走,还带着孩子。”

“那肯定是他们了。” 

“没错。明天一定能抓到他们。”

让-皮埃尔从梦中醒来。他睡的是铺在地上的充气床垫,又是克格勃的奢侈品。夜间生的火已经熄灭,屋里十分阴冷。安纳托利的床在阴暗房间的另一头,床上已经没了人。不知道房子的主人在哪里过的夜。主人家为他们端上食物,之后又被安纳托利打发走。他简直将阿富汗当作他的私人王国——也许果真如此。

让-皮埃尔坐起身揉揉眼睛,看到安纳托利就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让-皮埃尔道:“早上好。”

“你来过这儿吗?”安纳托利开门见山。

让-皮埃尔还睡眼蒙眬:“哪儿?”

“努里斯坦。”安纳托利有些不耐烦。

“没有。”

“那就怪了。”

大清早起说话就拐弯抹角,让-皮埃尔有点不快:“为什么?哪里奇怪?”

“刚才我跟新向导聊了几句。”

“他叫什么?”

“穆罕默德、默罕默特,还是马哈默德什么的,反正是很多当地人叫的那个。”

“跟努里斯坦人聊天?你说的哪种语言?”

“法语、俄语、达里语和英语——就那么几种混着说吧。他问我昨晚坐第二架直升机来的是谁。我说是‘能指认逃犯的法国人’之类的意思。他问你的名字,我告诉了他,借此套他的话,看看他为什么问这么多问题。但他没再往下问,好像他认识你一样。”

“不可能。”

“我看也是。”

“那你干吗不直接问他?”安纳托利可不是个会害羞的人。

“除非你能找到依据,判断对方是否有理由说谎,否则就问得没有意义。”说完,安纳托利转身离开。

让-皮埃尔起身。昨晚他穿着衬衫和内衣睡觉。如今他套上裤子,穿好皮靴,把大衣搭在肩头到了门外。

屋外是用木头搭建的简陋门廊,可以远眺整个山谷。就在脚下,河流从田间蜿蜒流过,宽阔而慵懒。南去的路上,它汇入一处群山环绕的狭长湖泊。太阳还没有升起。笼罩湖面的浓雾模糊了远处湖水的尽头,一片宜人的景象。让-皮埃尔当然知道,这里是努里斯坦土地最为肥沃、人口也最多的地区:除了这里几乎是一片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