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祝贺你!”安纳托利似乎真心为他高兴,“但是不是出生太早了?”

“是啊。幸而没染上并发症。事实上还是村里的产婆帮忙接的生。”

“不是你?”

“我不在,当时正跟你见面。”

“上帝啊,”安纳托利一脸惊愕,“那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还让你跑这么远……”

安纳托利的关心令让-皮埃尔感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这种事情也无法预料。”他说,“再说,那次会面也有所收获:你成功打击了我说的那次运送任务。”

“是啊,你的消息很准确。再次恭喜你!”

让-皮埃尔感到一阵骄傲,但他尽力保持镇定。“我们的计划似乎进展顺利。”他谦虚道。

安纳托利点点头。“他们遇袭后有怎样的反应?”

“越来越绝望。”说话时让-皮埃尔意识到,面见联络人的另一大好处在于他可以提供背景信息、情绪变化与印象观点,这些信息都不够具体,无法用暗码通过无线电传达。“现在,他们经常出现弹药短缺。”

“下一次护送行动——队伍何时出发?”

“昨天就走了。”

“他们已经开始铤而走险,这很好。”安纳托利伸手在衬衣里拿出一张地图,在地上摊开。图上展示着五狮谷与巴基斯坦边境之间的地理状况。

让-皮埃尔聚精会神,极力回忆着与穆罕默德谈话的种种细节,并将护送队从巴基斯坦返回时所经的路线指给安纳托利。他也不清楚返程的具体时间,因为穆罕默德也不知道在白沙瓦要多久才能买到需要的物资。但是,安纳托利在白沙瓦也有眼线,这些人会告知他五狮谷的护送队何时离开。有了这些信息,他便能够制订出行动的具体计划。

安纳托利并没有做笔记,但已经记住了让-皮埃尔说的每一句话。汇报完毕后,他们将整个流程再次确认,这次由安纳托利重复,让-皮埃尔确认。

安纳托利将地图折好,重新放进衬衫里。“马苏德怎么样了?”他平静地问道。

“上次跟你对话后就再没见过他。”让-皮埃尔说,“我只见到穆罕默德,连他也不确定马苏德的下落,更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

“马苏德是个老狐狸。”安纳托利说道,口气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情绪。

“我们会抓住他的。”让-皮埃尔说。

“哦,我们肯定会抓到他。他知道追捕正全力展开,所以他才销声匿迹。不过猎犬身上也有味道,他不可能躲一辈子。”安纳托利突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内心感受,他连忙笑笑,回归实际,“对了,电池。”说着,他从衬衣里掏出一包电池组。

让-皮埃尔从医药包底的夹层掏出小型无线电收发器,取出旧电池换上新的。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如此,保证让-皮埃尔不会因电力不够而失去联络。安纳托利会将旧电池带回巴格拉姆,不能冒险将苏联制造的旧电池留在五狮谷,因为当地没有任何电器。

让-皮埃尔将无线电重新放回包里,安纳托利说:“你这儿有治水疱的东西吗?我的脚……”他突然停下,皱起眉头,支棱着脑袋倾听着。

让-皮埃尔紧张起来。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会面还从未被人发现。两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是迟早的事,他们也有所准备,知道如何假装陌生人,共用一间休息处,并在闯入者离开后继续假装谈话。如果迹象表明对方暂无去意,他们便会一同离开,仿佛碰巧前往同一方向。这些都是之前商量好的,尽管如此,让-皮埃尔依旧觉得自己一脸心虚。

下一刻,他听到门外有足球的声音,同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接着,一条黑影渐浓,笼罩了阳光照射的入口。简走进屋子。

“简!”他开口道。

两个男人立马起身。

让-皮埃尔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天谢地,总算追上你了。”她上气不接下气。

利用眼角的余光,让-皮埃尔看到安纳托利转过身,仿佛一个阿富汗男人见到了厚颜无耻的妇人一般。这一动作帮助让-皮埃尔镇定下来。他迅速查看四周。幸好几分钟以前,安纳托利已经收起了地图。可是无线电——无线电从医药包里露出个头,足有一两英寸。不过简没看到——暂时还没看到。

“快坐下,”让-皮埃尔说,“喘口气。”说着,他也坐下来,并利用这个机会挪了挪包,好让露头的无线电对着自己,从而避开简。“究竟怎么了?”他问。

“有个医疗问题,我解决不了。”

让-皮埃尔紧张的神经稍微有所松弛:他一直担心简会起疑心,从而跟踪他到这里。“先喝点水。”说着,他一只手伸进包里,翻找时趁机用另一只手将收发机推进包里。藏好之后,他掏出自己的那瓶纯净水递给简。他的心跳开始回归正常,人也渐渐镇定下来。证据已经隐藏妥当,她还有什么好起疑的?也许她听到安纳托利讲法语,但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阿富汗人如果讲外语的话,一般都是法语;而且乌兹别克人的法语通常讲得比达里语好得多。简进门时安纳托利在说什么?让-皮埃尔回忆道:他想要治水疱的药膏。正好!阿富汗人遇到医生通常会索要药品,即使是身体健康的人也是如此。

简喝了几口水,然后说道:“你走后没过几分钟,一个十八岁的男孩被送进来,他的大腿受了重伤。”说着,她又抿了一小口。她没有理会安纳托利,让-皮埃尔发现她极度专注于病患的紧急状况,几乎没注意到屋里第三个人的存在。“他在罗卡的战斗中受的伤,他父亲一路将他背回山谷——走了足足两天。到达时,伤口已经严重腐坏。我给他用了六百毫克青霉素粉剂,通过臀部注射,然后清理了伤口。”

“处理方法完全正确。”让-皮埃尔说。

“几分钟后他突然开始冒冷汗,神志不清。我测了他的脉搏,很快,但很微弱。”

“脸色有没有变白或发灰?呼吸有无困难?”

“有。”

“你如何处理的?”

“我按照休克处理:垫高双脚,为他盖毛毯,并且喂他喝茶,然后就跑来追你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他父亲背他走了整整两天——我不能让他死。”

“他不一定会死。”让-皮埃尔说,“注射青霉素引发过敏性休克的情况很少,但也属典型。处理这种情况先打半毫升肾上腺素,肌肉注射,之后再打抗组胺剂——比如六毫升苯海拉明。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吗?”提议后他瞅了瞅安纳托利,对方并无反应。

简叹了口气:“不用了。山那边还有其他垂死之人等着你救,你去科巴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