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第4/6页)

“父亲说武周本就是女主当政,太平公主也是女嗣,这是

苍天要让复辟大业落在你身上。”萧忆试图让她理解,“我们萧家世代守护的都是男嗣,到了你这一代血脉算是彻底断了,因此父亲才想让你嫁给我,保证皇权不会旁落他人。”

“你不必为他辩解,”西岭月慢慢背过身去,看向那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门,“百年过去了,大唐历经安史之乱、泾原兵变、藩镇割据、吐蕃入侵……哪一朝不是千疮百孔?武氏若能复辟成功早就行动了,如今天下太平,这个秘密又已暴露,反而是最坏的时机。”

“我们可以先取西川、荆南,再徐徐图之。”萧忆继续劝说,“我们策划了近百年,已经有了最好的……”

“你想让我学河朔三镇,割地自立?”西岭月转过身看向他,背脊挺得笔直,“那还叫什么复辟,史书里我只会遗臭万年,成为分裂大唐、破坏一统的乱臣贼子,就像安禄山、史思明。”

萧忆竟被驳得哑口无言。

“忆哥哥,放弃吧。”西岭月诚恳地劝道,“以你的才能,何必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不切实际的事情上,你去出仕、去经商、去行医,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成为一方翘楚的。”

“那你会陪着我吗?”萧忆卑微地问。

这次轮到西岭月哑口无言,只有两个字:“抱歉。”

“若是精精儿和空空儿没死,你会改变主意吗?”他目露一丝奢望。

“不会。”她不假思索地回绝。

萧忆笑了,笑

得如此不甘:“月儿,我从没变过心,是你变了,是你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先变了心。可当时他已经有了李忘真,她还能做什么?她不是没有争取过,可镇海一行她失败了。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西岭月心中不胜唏嘘,更觉不忍。虽然萧忆骗了她,害了许多人,可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十八年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够割舍的。

“忆哥哥,回头吧。”她再一次劝道。

然而萧忆此刻已经陷入魔障,一心怨恨着她的变心:“月儿,你到底喜欢李成轩什么?你告诉我,我也可以!”

“我不知道。”西岭月轻轻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很懂彼此。”

“很懂彼此?”萧忆被这句话彻底激怒,突然抬手摸到一面墙板,迅速按了下去。

顷刻间,那扇隔绝了西岭月和李成轩的石门变得有些异样,似乎震了几震。旁边的墙上随即凸起八行大字,像是某种机关,万分诡异。

萧忆指着那面墙,冷笑道:“你们不是很懂彼此?月儿,这墙上是王子安的《滕王阁诗》,只要你和他按下同一个字,你背后的石门就会自动打开。但若是你们按错了,李成轩会被万箭穿心,你敢试试吗?”

西岭月心中一惊,连连摇头:“不,我不试,绝不!”

“由不得你。”萧忆抚摸着那处石墙,就像是抚摸他的爱人,手指温柔地

流连其上,“你若不愿,我会立刻启动机关,李成轩照样没有活路。”

“萧忆!”西岭月闻言愤怒异常,愤怒到直呼其名。

“这就是他夺走你的代价!”萧忆面容狠绝,昏黄的烛火照见他额头的青筋,“五十六个字,我数到十,你必须选一个!”

与此同时,门外的李成轩也正在和萧致武密谈。

时隔半年未见,萧致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去年赴京时,他还是一位和蔼、慈祥的父亲,如今却成了一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王爷,老朽终于把您等来了。”他将灯笼挂在一旁的石墙上,看似笑得真诚。

“盛情难却,多谢款待。”李成轩双手负于身后,不输阵仗。

萧致武目露一丝激赏:“不错,难怪月儿会喜欢王爷,您的风姿确实是万里挑一,论沉稳,犬子尚且不如。”

“萧先生谦虚了,你这一双儿女教得极好。”李成轩由衷地说道,“平心而论,我要感谢先生把西岭送去镇海,促成我俩相遇。”

“王爷客气。”萧致武见对方气息沉着,没有一丝慌张,不由提高几分警惕。

李成轩便假装环视四周,随意开口:“这就是王子安诗里的秘密,武后设下的复辟据点?”

“不错。”萧致武竟坦然承认,“当年王子安去交趾县探望其父,路过南浦时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打听到则天皇后要策反几个藩镇。他大惊之下欲告发此事,又不敢轻易

相信别人,求助无门。”

“于是,他便在受邀滕王阁饮宴时写下一篇《滕王阁序》,将这秘密藏在了其中。他嘱托宴会的主人阎放将此文送给他的好友骆宾王,请骆宾王按《秦王破阵乐》的韵律唱和。”

“按《秦王破阵乐》唱和,就能解开这个秘密?”李成轩有所存疑。他在皇室中熏陶多年,也略懂音律,实在想不出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萧致武倒也耐心解释:“王子安与骆宾王皆擅五弦琵琶,他藏在《滕王阁序》中的几个字,是破阵乐中唯一用到第五弦的。这应是他和骆宾王之间的某种约定。”

李成轩恍然大悟:“这一招很是高明。”

“高明?”萧致武嗤嘲,“只可惜他忽略了一件事——阎放修缮区区滕王阁都要广邀文士饮宴,可见是个喜好酒宴音律之人。王子安大意了。”

李成轩沉默不语。的确,王勃大意了。

“因为阎放对《滕王阁序》太过欣赏,并未及时送给骆宾王,反而将它装裱之后挂在府中,命人按《秦王破阵乐》的韵律弹琴吟唱。这便导致了秘密的泄露,被人告发于则天皇后。”萧致武边说边笑,“天意如此,是要成就武周大业。”

“可惜,可惜。”李成轩却是摇头轻叹,又问,“那王子安的死因呢?也是武后所为?”

“不,则天皇后还未动手,他便在返程途中死于南海,是个意外。”萧致武再度笑道,“

真乃天意。”

确实是天意。毕竟武后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开辟武周王朝做了女帝。倘若当年王勃能及时上达天听,历史的结局是否会就此改变?

不,不会。以当时高宗对武后的宠信而言,他大约只会一笑了之,根本不会相信。这才是天意。无论当年内情如何,都改写不了史书的结局。

李成轩万分感慨之余,不忘细算眼下的时辰,正打算再寻个话题拖延下去,却见萧致武已缓步走到石墙边,于幽暗中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

刹那间,四周墙壁突然露出二十个小孔,每个小孔中伸出一盏铜质宫灯,不点而亮。

李成轩这才发现,这四面石壁上分别挂着工笔人物肖像画:北、南、东三面墙上挂的都是男子肖像,只有西面墙上挂的是名女子。四幅画像下都写着一个名字和生辰年份,而这四人无一例外都姓“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