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第2/6页)

此言一出,灯笼里的光芒明灭一瞬,是朱叔的手抖了一抖。而这已经给了西岭月答案,那个她存疑已久、最不想证实的答案。

微湿的掌心中传来坚定的力量,李成轩先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复而松开,予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西岭月这才有勇气走下马车,抬头打量这个地方。他们似乎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洞顶高不可见,左右更看不见尽头,唯有阴湿的潮气和泥土的腥气飘散在空气之中,极淡极淡。

李成轩也是迅速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一座山?”

“是

。”朱叔没有隐瞒。

“你们把山体掏空了?”

“是。”

“山名是……”

“太平山。”朱叔如实回答,“仍在武宁县内。”

南浦郡,武宁县,太平山。

而“康兴殿下”正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后人。选在此处作为武氏的据点,当真贴切至极,李成轩不由感叹:“则天皇后好心思。”

朱叔没有接他的话,只对西岭月说道:“月儿,少主想单独见您一面。”

“不,”西岭月主动挽起李成轩的手,“我与王爷一起。”

朱叔迟疑片刻,劝道:“你知道少主的脾气,切莫惹恼他。”

但西岭月不为所动,态度坚定。

李成轩遂淡笑开口:“方才既明做东款待,我也该当面道谢才是。”

朱叔见状欲言又止,但终是没说出什么来,转身引着他二人往山洞更深处走去。

这一次,没人瞒着他们路线了。李成轩心知肚明,萧家父子没想让他活着离开。

西岭月自然也猜到了,坚定地对他说:“无论如何,我们生死与共。”

李成轩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反手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紧。两人默默随朱叔前行,向右拐了四次,再向左拐了两次,终于走到一扇开启的石门之前。朱叔示意萧忆就在门内,然后便默默退下。

西岭月深吸一口气:“我们进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嗖”地响起,晦暗的室内蓦然闪现微弱的银光,朝两人直直射来。

当心!”李成轩一把推开西岭月,侧身将飞镖闪避过去,岂料暗处又有两支接连射来,他只好一一避过。

西岭月见状本能地后退,却一脚踩在了门槛之上,不慎跌进石门之内。下一刻,石门竟自行开始启动,“轰”一声落下,紧紧闭合,就此将她和李成轩隔绝在了石门内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李成轩脱险之后立即奔过去,朝门内喊道:“西岭?西岭!”

然而没有一丝回应,只有他的回声在空旷的石室内鸣响。李成轩毕竟见过无数风浪,见此情形已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寻找启动石门的机关。

“王爷不必找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是萧致武提着一盏灯笼,从暗处的角落里缓缓走来。

西岭月跌入了石门之内。

眼见石门落下,她心中惊慌不已,连忙大喊:“王爷!王爷!能听见吗,王爷?”

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这室内幽暗无光,四周的石壁上挂满铜鹤状的灯座,一瞬间被齐齐点亮。

突如其来的火光让西岭月受了惊,她下意识地转身,就看到狭窄的石室尽头站着一个白衣身影,清瘦颀长,挺拔卓立,左手背于身后,是萧忆惯常的一种站姿,一如既往。

明灭的烛火洒在他天人一般的俊颜之上,他高挺的鼻梁投射出浓重的阴影,显得他整个人阴沉无比。

多么矛盾的气质!他光风霁月,清淡出尘

,同时又雷厉阴鸷,眉聚风云。

“月儿,”他淡淡开口,“我说过要你独自来见我。”

西岭月强自按捺住心慌,质问道:“你把王爷怎么了?”

“这么关心他?”萧忆勾出一抹讽笑。

西岭月有些怵他,朱唇紧抿,神色防备。

萧忆则缓慢地上前一步:“父亲要见他。”

义父要见李成轩?难道是要谈判?那么他的性命应该暂时无忧吧。想到此处,西岭月心下稍安,轻轻松了口气。

萧忆被她的反应所刺痛,眸色更深:“你真的爱上他了。”

西岭月将后背紧贴着石门,没有回应。

见她默认,萧忆声音渐紧:“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你只会爱我一个。”

“我原本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骗我。”她黯然反驳。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狠狠扎在了萧忆心头,他忍不住解释:“我有苦衷……我被父亲利用了。幼年时,父亲就告诉过我‘康兴殿下’的存在,他说我们萧家世代效忠殿下,教导我要秉承家风……十几年的耳提面命,我作为独子只能接受。为了这份责任,我接受了最严苛的训练。当然,你不知道,父亲说你不是萧家人,让我瞒着你。于是,我白日照常读书习字,入夜之后再随师父习武,骑马、射箭、短刀、暗器……风雨无阻。再后来你坠马受伤,父亲便以此为借口,让我开始学医用毒。”萧忆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十几年的艰辛历

程,却出人意料地平静。

然后他的情绪才逐渐有了起伏:“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你喜欢黏着我,父亲也从不阻止。我数次问起,父亲说你我迟早都会成亲,不需计较男女之防。当时我很开心,也很苦恼,因为我在训练中经常受伤,还要分心学医,能陪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不让你发现,我和父亲绞尽脑汁瞒着你,有时受了伤便去外头养一阵子,你却一直以为我是在外游历行医。”萧忆说到此处,面上也流露出温情之色,“那段日子虽苦,但我甘之如饴。”

随着他的话语,西岭月也回想起了过往的岁月。萧忆确实很忙,能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学医之后更是十天半月见不到他一次。而她当时也在学习打理生意,忙碌之下竟从未怀疑过其中的原因,只当他是家中独子,义父望子成龙,对他要求严苛,却没想到他曾经过得如此辛苦。

“那李忘真呢?刘辟造反呢?又是怎么回事?”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萧忆微微自嘲,“在你去镇海之前,我和你一样被蒙在鼓里,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甚至问过父亲,为何康兴殿下没有帮我们,为何他从不露面!”回想起当时艰难的处境,萧忆的眼眸已变得赤红,“你知道父亲怎么说?他说一切都在殿下掌握之中。”

“我当时相信了,我以为和淄青的婚事一定会作

罢,因为殿下会帮我们。我甚至想过父亲出狱之后就结束锦绣庄,我们一起去塞外隐居!”

“可我从没想过,康兴殿下竟然是你。”最后这一句,他说得痛苦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