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凯特想起父亲几个星期前的那次袒露心扉,他向她诉说这么多年来自己是如何备尝艰辛。男人似乎只是过于迷信某种观念,即认为他们应当将痛苦深埋心底,好像承认痛苦是件丢人的事情。

她伸出手,摸着皮奥特尔的手臂,然而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我打赌你连早饭都没吃吧。”她对他说,除了这话她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就是!你肯定饿死了。我来给你弄点东西吃吧。”

“我不想吃。”他说。

在教堂里,她以为他不管不顾地把婚礼进行到底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他……嗯,有那么点儿喜欢她。然而现在他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他似乎都毫不在意她就站在那,和他靠得那么近,手摸着他的臂膀。“我只想找回老鼠。”他说。

凯特垂下她的手。

“我倒是希望小偷就是邦妮,”他说,“这样她就能告诉我们它们在哪儿了。”

凯特说:“相信我,皮奥特尔,不是邦妮。邦妮不过是个跟屁虫!她只是对爱德华·明茨有那么点着迷或别的之类的,所以当爱德华说他是素食……”

她停住了。皮奥特尔还是没朝她看,或者甚至都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哦,”她说,“是爱德华。”

他唰一下朝她看过来。

“爱德华知道实验室的位置,”她说,“他跟着邦妮去过实验室,就是邦妮给父亲送午饭那次。他当时肯定是站在她边上,看着她按组合密码的。”

皮奥特尔一直把钥匙握在左手,现在他突然把它们抛上空中,又一把接住,然后走出了厨房。

凯特叫道:“皮奥特尔?”

等她来到平台时,他已经在一楼楼梯上走到一半了。“你去哪儿?”她趴在栏杆上冲他喊道,“等你吃了午饭再说啊,然后给侦探打个电话,你说呢?你觉得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然后她只听到他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走下楼梯的声音。

她应该硬要他带着她一起去的。她应该追上他,二话不说跳进车里。或许,她是因为内心受伤才没这么做。自从婚礼之后他一直对她恶语相加,就好像他觉得既然两人已经结了婚,他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是她帮他找到了那几把愚蠢的钥匙,也没注意到她好心好意主动说要给他弄点东西吃。

她从楼梯口转身回去,穿过走廊来到起居室,走到那里的一扇窗前,望着下面的街道。那辆大众车已经开始驶离路边。

在电影里,女人们总能用冰箱里七零八碎的食材轻松变出一桌精美饭菜,然而凯特实在看不出皮奥特尔冰箱里的东西能让她做出什么菜来。里面只有一罐蛋黄酱,几听啤酒,一盒鸡蛋,几根颜色惨兮兮的芹菜,还有揉成一团的“麦当劳”塑料袋,她连看都懒得打开来看一眼。

台子上的果盆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根熟得长了斑点的香蕉。“不可思议的食物。”她似乎都能听到皮奥特尔这样说道。他就是这样矛盾,既钟爱香蕉,又离不开“麦当劳”和“肯德基”。她一个个查看台子上头的橱柜,只见里面全是一排排的空容器——各种壶、瓶子和罐子,每个都擦洗得一尘不染,完美地保存着。简直会让人觉得他有意改行做罐头食品。

唯一的选择就是炒鸡蛋,她想着,但随即她意识到,他连黄油都没有。没有黄油能做炒鸡蛋吗?她可不打算冒险尝试。那么,要不做辣椒粉蛋吧。至少她还有蛋黄酱。她把四个蛋打入平底锅里——这个底部凹陷的锅子还是她在炉子下面的抽屉里找出来的——然后浇上水,把蛋煮熟。

但愿他没有干什么蠢事。他本来就应该直接找警察的。但没准他现在就正往警局赶去,也许是他只身一人直奔那里,也许他先回实验室与她父亲会合。

她重新回到起居室,再次望向窗外,尽管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

自从皮奥特尔把他的书桌从书房搬过来以后,起居室显得不再那么空荡荡了。现在这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它们显然是和书桌一起从书房迁过来的——没用的邮件、一摞摞的书、卷起来的延长线绳,以及电脑设备。她拿起一张挂历,想知道他有没有标记他们的结婚日,然而日历还停留在二月,而且没有一个日子上有任何标记。她把日历放回桌上。

她回到平台,拿起她的帆布包,拎着进了自己的房间。睡卧两用长椅上那块豹纹罩布消失了,表面光秃秃的,只剩下霉迹斑斑的蓝白条纹椅垫,连条床单或毯子的影儿都没见着。一个同样光秃秃的枕头丢在一旁的地板上。他就不能至少换个新点的枕套吗——总该让她感觉温馨一点吧?她的衣服防尘袋挂在衣柜里,礼物盒放在写字桌上,然而她都无法想象她在这个地方会有任何归属感。

房里空气不通,有股阁楼里的味道,她走到窗边,费了好大劲想要打开窗子,但怎么也没把它推开。最后她放弃了,重新走出去回到厨房。她看了看鸡蛋,想知道熟了没有,但她怎么能够判断呢?在家里,她都是用一个指示灯会变颜色的塑料小蒸蛋机的,它最初是拉金太太用的。于是她就让蛋多煮了几分钟,自己在一边把蛋黄酱舀到一个塑料搅拌碗里,再从桌子上拿起两个调料瓶,往碗里撒上些盐和胡椒粉。然后她又继续做清点工作,一个个查看台子下面的橱柜,但几乎都是空空如也。午饭过后,她要整理那个新婚礼物盒,取出其中的厨房器具。想到这里,她多少打起点精神。一项工程!她知道该把她的绿色马克杯放在哪里。

她关掉鸡蛋下面的炉子,把平底锅端到水槽里,用冷水冲淋鸡蛋,直到它们表面凉下来,可以握在手里。当她开始剥第一个鸡蛋时,凭蛋白的触感她可以知道是煮熟了,然而不幸的是,蛋壳异常坚硬难剥,剥下来的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粘连着蛋白的尖锐碎片,最后剥完的鸡蛋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大小,坑坑洼洼,奇丑无比,更别提她的指尖还在滴血。“该死的。”她说着,把鸡蛋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然后举到面前,盯着它思忖着。

行吧,那就做鸡蛋沙拉。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另外三个蛋剥完后皆如第一个那般奇形怪状。她用一把钝得不行的刀把鸡蛋切开,然后又切了一些芹菜,因为没有砧板,她只能直接在台子上操作。多数芹菜都太老了,只好把不能吃的部分拔下来扔进水槽下面的垃圾桶里。甚至连最里面的茎都有点蔫巴巴了。

她想起来,新婚送礼会上有人送的是一只沙拉碗,于是她回到自己房间把它找了出来。包在碗里的是她的捕梦网。她把捕梦网拿出来,举着它缓缓地在房间中央打转,犹豫着把它挂在哪里好。最理想的是悬在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她想,但那样做似乎有点麻烦,她也不知道皮奥特尔有没有锤子和钉子。她将目光投向窗户。窗上只有一层黄色的遮阳罩纸,然而以前这里肯定装过窗帘,因为罩纸顶上两端各有一个支架,中间架着一根可伸缩金属杆。她放下捕梦网,把角落里的那把扶手椅前面的搁脚凳拉过来,然后脱掉鞋子,站到搁脚凳上,把捕梦网挂在了窗帘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