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平乱南蜉北冥兴(第2/14页)

其实自打上次纳赋之季,她为魇桀克扣抚恤、变相驱逐沙幕遗属之事上奏寐庄大帝,却被魇桀推诿脱身之后,便一直在南蜉洲留有眼线,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了她的耳目。虽然上一次魇桀把事情压了下去,并未动摇他的根本,乌伮等人也从惊涛城的赋府换到了足够的存留令,暂时解除了沙幕遗民的危机。但对于早已垦为良田万千的南蜉洲而言,已经不再如千余年前一般依赖善于垦荒的沙幕遗民。南蜉洲能开垦耕种的土地,都已经垦为良田,产量恒定。而近七百年间藤州遗民陆陆续续来到南蜉洲,因为熟悉植物习性,所以比之沙幕遗民,更能产出粮食。

依梦川律法,田赋为产出的两成,产量高则田赋也高。田赋所得丰厚,则南川大营的军饷充裕,因此更能壮魇桀的军力。以藤州遗民替换沙幕遗民,这的确是目前提高产量最直接的办法。所以魇桀驱逐沙幕孤寡老幼的心不会死,只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势必会另寻途径。而今见得又是纳赋之季,魇璃便寻思这些时日他必有异动。

夜亭山回道:“自从上次二殿下斩了三名赋府官吏,纳赋之季已过,也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在南蜉洲的沙幕、藤州遗民则时常为争夺田间水源而发生械斗,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起。而二殿下似乎并不怎么约束这两部流民,听之任之。”

魇璃笑了笑:“他当然听之任之,怀古道一战之后,南川大营也伤亡惨重,沙幕的流民营几乎被连根拔起,想必又会再行征兵扩充,这样留在南蜉洲耕作的沙幕遗民自然大减,剩下些老弱妇孺,也没办法和藤州遗民相争。最好是让藤州遗民自己一步一步将那些沙幕的老弱妇孺挤出南蜉洲去,又何必他再自己出面去做这个丑人?” 夜亭山微微颔首:“帝姬言之有理,只是这不像二殿下的作风。” 魇璃叹了口气:“的确,他上次差一点踢到铁板,自然有高人会教他学得乖一点。璐皇叔这支‘棉里针’会为他筹谋,保驾护航的。对了,夜长史,你是梦川老臣,听说是父皇登基之时起用的第一批臣子。有好些掌故旧事还得烦你提点。”

夜亭山笑道:“提点不敢,帝姬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微臣当时只是北冥大营的一名五品校尉,不过远在圣上成为当时的梦川储君之前,先父乃三品归德将军,颇受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重用。这北冥大营的构架军制,也是自圣上年轻时候传下,很早就交给了北冥王。”

魇璃笑道:“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的是南川大营,我听说更早以前,南川大营的主帅是璐皇叔。”

夜亭山点头道:“这个不假,那都是天道纪元之前好几百年的事了。当时的圣上与璐王,就好像今日的北冥王与二殿下一样,分别掌握北冥、南川两大营。”

魇璃点点头:“如此说来,当初璐皇叔也曾像今日的二皇兄一样,与父皇竞争过储君之位了?”

夜亭山笑而不语,半晌才道:“微臣不敢议上。不过圣上年少之时就雄才大略,北冥大营远比南川大营更为鼎盛。南川大营驻扎的南蜉洲,那时候的地域还不到现在的一半,也是大浪逐沙,岁岁年年沉积,历经两千多年才有今日之规模。所以那个时候,圣上接掌梦川国祚,并无悬念。”

魇璃咯咯笑了起来:“你这个夜亭山啊,说话就是不直截了当。不过我也听明白了,璐皇叔应该是想的,只是力量悬殊太大,争也无济于事。难怪,难怪,我说为什么璐皇叔老是护着二皇兄,跟大皇兄作对。原来是老树盘根,难离故地……倒不完全是因为二皇兄紫金帝嗣的出身嘛。” 夜亭山垂首笑道:“帝姬冰雪聪明。” 魇璃笑道:“行了,你也别老夸我了,我是上次过步淼庭之时,见得璐皇叔神情古怪,所以有所怀疑的,而今看来,那日故地重游,璐皇叔应该是心中唏嘘不已了。”

夜亭山微微颔首:“当日帝姬与北冥王过步淼庭的逸事,也早已传遍梦川。帝姬步步生莲,雅致尊贵;北冥王气定神闲,挥洒自如。两位心怀慈悲,便是水中小小鱼儿的性命也不舍得毁伤,所以梦川子民无不尊崇拜伏。”

魇璃起身踱到演武场看台的围栏边,双眼投向演武场外的那片蔚蓝大海,低笑一声:“暝哥哥一心为我梦川谋求福祉,受人尊崇是理所应当的。”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夜长史,下个月纳赋之季将至,我要去赤邺行猎,劳烦你安排一下,人不必太多,两百人即可,但我要能以一当百、视死如归的勇士!”

夜亭山闻言,心里明白了几分,垂首答道:“微臣会精心挑选,定不负帝姬所望。”

.赤邺行猎

魇璃行猎的队伍虽只两百人之数,但都是曾经跟她一起参加过怀古道之战的年轻战士,一个个本就骁勇异常。不过这次都换了轻甲就锦袍,偏偏颜色又光鲜亮丽,看起来一个个油头粉面,就连那些彪悍战马,也都一匹匹簪花披锦,恰似一班纨绔子弟出游一般。魇璃携了沅萝一道,随行的侍女倒是跟了百余个,一路鲜花抛洒,派头十足。异常高大的牛车顶如聚塔,是包绣镶金严严实实的二十辆,车轿檐口上挂满金银铃铛,一路行来,都是叮叮咚咚,异常悦耳。

起初魇桀与璐王还颇为重视,但见这帮人在赤梦关一带游猎,还备了美酒佳肴,随处饮宴,歌舞助兴,一个个放浪形骸,倒是心头暗喜,心想这样铺张,待她多逍遥几日,便可以此为由去圣上面前参她一本,于是安排了些个探子,远远地监视,随时上报。

魇璃一行人在赤梦关一带逗留了一日,放鹰逐兔,而后便直接出了赤梦关,在赤邺的废土一带游猎,猎杀一种身形似犬,红嘴红眼白尾的,能在赤邺废土之上顽强存活繁衍的猛兽多即。

每每射杀,便只取皮毛,以竹框绷了,挂于随行牛车车顶对开、倒翻出内顶的数十根横杠之上,不知不觉已有百余张,远远望去,就好像那辆硕大的牛车两侧长出来数十毛茸茸的红色翅膀。

魇桀派出的探子暗中尾随了几日,听得随行围猎的侍女在私下议论,说明昭帝姬要猎满这二十辆车,足两千张兽皮,送往北冥城,用于恭贺北冥城中龙隐阁落成之礼。

魇桀听得发回的回报,这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寻思魇璃既然要凑这两千张兽皮做北冥城的贺礼,这一出赤梦关,再去北冥城,少不得一个半月行程。既然魇璃不来罗唣,也就相安无事。于是挥挥手,让手下通知探子继续监视,如有异动,立即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