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复仇 Tea and Vengeance(第3/6页)

巴亚兹从火堆对面用烟杆指着罗根:“啊,这完全是我的个人观点。我认识无数勇者、士兵、将军,斗士,诸如此类。我发现,无论单打独斗还是指挥大军,一个好战士首先行动要快,出手要果断,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战士通常依赖于自己的原始本能,以暴制暴,结果往往是变得自负残忍。”巴亚兹将烟斗递还给罗根。“但不管故事里如何说,你却不是这样的人。”

“我认识的很多人都不是这样。”

“或许吧,但我的判断并没有错。卡尔达侮辱你,你却无动于衷。你不仅知道该何时迅速出手,还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出手。这表现出你的自制力和心计。”

“或许我只是怕了。”

“怕他?省省吧,你连斯奎尔都不怕,他可比卡尔达凶狠多了。你还愿意背负我的门徒走上四十里路,这表现出你的勇气和怜悯心。一种怎样的罕见组合!勇气与克制,心计与怜悯……此外,你还能与鬼灵交谈。”

罗根扬起一条眉:“这个不常有,而且只在周围没人时才可以。他们说的话枯燥无味,远不及你能拍马屁。”

“哈哈,没错,恐怕鬼灵对人类真是没啥话说,虽然我从未与它们交谈。我没这个天分,当今有这个天分的人寥寥无几。”他举杯又喝了口茶,从杯沿上瞅着罗根。“我简直想不出除了你谁还有这个天分。”

马拉克斯蹒跚着走出林子,一个劲地颤抖。他将洗好的碗放置妥当,一把抓起毯子,紧紧裹在身上,满怀希望地瞅着火堆上冒热气的锅:“是茶吗?”

巴亚兹没理他。“告诉我,九指师傅,从你抵达图书馆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里,你从未问过我为何派人去找你,或者我们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在北方游荡。这让我很奇怪。”

“也不是不想问。只是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

“我一生都在寻求各种答案:山那边有什么?敌人在想什么?他们会用什么武器来对付我?哪个朋友值得信任?”罗根耸耸肩,“‘识为力之先’或许没错,但对我来说,我了解到的每样新东西最终都未能带来好结果。”他又吸了口烟管,但烟已熄灭。他把烟灰磕向地面。“无论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都会尽力而为,但在时机成熟以前,我不想探究你的目的。我厌倦了自己做决定,我的决定从没对过。无知是良药,我父亲常这么说,所以我不想知道。”

巴亚兹注视着他,罗根第一次看到第一法师露出真正的惊讶表情。马拉克斯·魁清清嗓子。“我想知道。”他用很小的声音说,满怀期待地看着主人。

“嗯,”巴亚兹咕哝道,“但你没问。”

***

将近中午,一切都乱了套。罗根正以为他们可以平安抵达白河,活过这星期了。他走神只是一瞬间,不幸的是,这一瞬关系重大。

必须承认,对方做得很好。他们谨慎地踩好点,还用布条将马蹄蒙上消音。如果三树在,也许能预先察觉到危险,因为他对地形的敏锐旁人难及;如果狗子在,也许能预先闻到味道,因为他的鼻子灵敏无比。可悲的事实是,他们都入了土,死人帮不上忙。

他们转过一个盲角,三个骑手在此等待,全副武装,盔甲精良,脸上虽然脏,武器却擦得铮亮,个个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右边是个健壮的胖子,几乎看不到脖子;左边是个细长的瘦子,有一双冷酷的小眼睛。两人都头戴圆盔,身穿褪色锁甲,放低长矛,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的首领懒洋洋地窝在马鞍上,活像一袋芜菁,举手投足却有顶尖骑手的风采。他朝罗根点头致意:“九指!你这蛮子!血九指!很高兴再见到你。”

“黑趾,”罗根低声道,勉强摆出友善的笑脸,“换个场合,见到你我也会很高兴。”

“没法子,公事公办咯。”老战士边说边缓缓扫视巴亚兹、魁和罗根,察看他们的武器——或者空手——打着盘算。若碰上蠢对手,罗根他们兴许能挽回劣势,但黑趾是有外号的,一点都不傻。罗根慢慢摸向剑柄时,他盯住罗根的手,缓缓摇头。“别耍花招,血九指。看,你们被包围了。”他朝他们后面的树林点头示意。

罗根的心更沉了。另两个骑手从树林里现身,催马小跑上前,完成包围,布蒙的马蹄在道旁的松软地面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罗根咬咬嘴唇,黑趾说得没错,真他妈该死。四个骑手将他们围在中间,端平长矛,矛尖轻轻晃动,表情冷酷,全神贯注。马拉克斯·魁惊恐地看着他们,他的马也不停向后缩。巴亚兹面带微笑,好像见到老朋友一般。罗根有些钦佩巫师这份沉着,他自己心跳加速,嘴里泛酸。

黑趾催马上前,一手握斧柄,一手放在膝上。他以骑术精湛闻名,连缰绳都不用——当一个人所有脚趾都被冻掉后,练出这般能耐也不奇怪。虽然说骑马远比步行快,但真打起来,罗根宁愿脚踏实地。“乖乖跟我们走吧,”老战士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罗根当然不想束手就擒,但形势极为不利。或许如巴亚兹所说,剑会说话,但在刺人下马方面,长矛的表现绝对更出色,而这里有四杆长矛。他陷入了困境——不仅人数处于劣势,还被打个措手不及,连武器都不对。他再次面临选择。最好还是拖延时间,希望能出现什么机会。于是罗根清清嗓子,尽力不让声音沾上恐惧:“没想到你会跟贝斯奥德讲和,黑趾,这不是你的作风。”

老战士摸摸纠结的长须:“说实话,我是最后一个,但跟其他人一样,最终还是屈膝了。很难说我喜欢这样,但事已至此,最好别让我动家伙,九指。”

“你抛弃了老快艇?你的意思是他也向贝斯奥德俯首称臣?还是你找了个更适合自己的新主子?”

黑趾并未因他的嘲笑而不快,丝毫没有。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哀伤,带着一丝疲倦:“你似乎还不知道,快艇死了,很多人都死了。作为主子,贝斯奥德也根本不适合我,尤其是他的儿子们,没人喜欢舔斯奎尔的肥屁股,或卡尔达的瘦屁股。这些你应该清楚。快快弃剑,日头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放下武器再聊也不迟。”

“快艇死了?”

“没错,”黑趾迟疑地说,“他提出与贝斯奥德决斗。你没听说吗?恐刹结果了他。”

“恐刹?”

“你去哪了,压山下了?”

“就算是吧。恐刹是谁?”

“我也不知他是谁。”黑趾在马鞍上探身,往草地里啐了一口,“听说他根本不是人,听说是那婊子柯瑞碧从某座山下挖出来的,谁知道?反正他是贝斯奥德的新科斗士,本事甚至比前任斗士还大——请勿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