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苏厄德医生的日记(续)(第4/5页)

“米娜,我怎么睡着了?哦,请原谅我的失礼。来,我们去喝杯茶吧。”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个在暗处的陌生人,他的病症让他自动把这段插曲抹掉了。我不喜欢这种失忆症状,这是对大脑的某种伤害。我不能问他,因为这可能会弊大于利,但是我必须了解有关他的国外之旅的情况。我想,现在可能是时候打开那个包裹了,我要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哦,乔纳森,我知道即使我做错了,你也会原谅我,因为我都是为了你。

之后

回家的感觉很糟糕——没有了霍金斯,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乔纳森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一直昏昏沉沉的,好像他的疾病又有复发的迹象。有一封署名范海辛的电报:

“很遗憾地告诉你,韦斯特拉夫人五天前去世了,而露西小姐在前天也去世了。她们都将在今天被埋葬。”

哦,短短几个字,却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可怜的韦斯特拉夫人!可怜的露西!都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哦,可怜的阿瑟,失去了生命中如此珍贵的爱人!上帝保佑我们渡过难关。

苏厄德医生的日记

九月二十三日

一切都结束了。阿瑟已经带着昆西·莫里斯回到了陵城。昆西是多么好的人啊!我相信露西的死对他的打击不亚于对我们之中的任何人,但是他就像一个尊贵的维京人一样默默地承受下来。如果美国的人民都像他一样,那么这个国家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强国。范海辛睡下了,为接下来的旅途做准备。他要在今晚去阿姆斯特丹,但是他说明晚就会回来,他必须亲自去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如果可能的话,他会来见我;他说他可能要在伦敦耽搁一些时间来处理事情。可怜的老朋友!我担心即使以他那种钢铁般的意志也难以应付过去几个星期的折磨。我可以看出来,在整个葬礼过程中,他都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感情。葬礼结束后,我们都站在阿瑟的旁边,这个可怜的朋友一直在重复讲述着自己为露西输血的情景,而范海辛的脸上则一阵青一阵白。阿瑟说他感到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已经真正结婚了,在上帝的眼中,露西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我们谁也没有告诉他其他人输血的事情,我们也永远都不会说。阿瑟和昆西一起去火车站,我和范海辛则回到这里。当我们两个人独自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范海辛就有些情绪失控了。但是他却不承认,只说这是在恶劣环境下的一种幽默感。他一直大笑着直到流出眼泪,我不得不拉下马车的窗帘,以免引起别人的误会。接着他又大哭着笑起来,又哭又笑的,就像一个市井妇女一样。我试图在他面前装出很严肃的样子,但是没有任何效果。男人和女人在舒解压力时的表现是多么不同啊!当他又恢复了严肃之后,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时刻发笑。他以他惯有的方式回答,很有逻辑,非常有力,也很神秘。他说道:

“啊,你无法理解,约翰。不要以为我不伤心,即使我在笑。看,当我大笑不止的时候我也会哭。但是也不要认为我哭是因为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亏欠,因为笑也会随着哭泣而来。记住当欢笑敲打你的门,问你‘我可以进来吗?’的时候,这并不是真正的欢笑。不是!欢笑是国王,它想来便来。它不会询问任何人,也不会管是否合时宜。它会说:‘我就在这里。’例如,我为年轻的露西感到心碎,虽然我已经老了,也筋疲力尽了,但我还是给她输了血;我为她奉献了时间、经验和睡眠;我宁愿分担她所遭受的折磨。但是在她的墓前我还是能笑——当泥土一铲一铲地抛向她的棺木的时候我还能笑,但是我会在心里说:‘冷静!冷静!’从而让我能够保持一贯的严肃。我的心在为那可怜的阿瑟而流血——那个可怜的孩子,如果我的孩子活着,也该这么大了,他们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很相像。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爱他了,当他说话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全力以赴协助的冲动,而且有一种向他施与父爱的渴望——这种感觉对别人从来没有过,包括你,我的朋友约翰,因为我们的经历已经超越了父子关系——即使在这种时刻,大笑又在我的耳边喊叫:‘我来了!我来了!’它终究让我笑得气血上涌,脸泛红晕。哦,约翰,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充满了神秘、痛苦和烦恼;当大笑来临的时候,它会让所有的情绪都随之舞动。滴血的心灵、墓园的枯骨、流下的眼泪——它们都无法阻止笑意的降临。相信我,约翰,笑意的来临是善意的、有利的。我们男人和女人就像从两个方向拉紧的绳子。之后,眼泪就像落在绳子上的细雨,它们一直敲打着我们,直到绳子不能承受太大的压力,被拉断了。但是笑意却像阳光一样再次减轻绳子的压力,我们也就继续着各自的努力。”

我不想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来伤害他,但是因为我还没有理解他发笑的原因,只好再次问他。他回答的时候,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而且说话的语调也完全不同了:

“噢,整个事情看起来就是一个讽刺——这位可爱的女子被花环所围绕,看起来就像生前一样美丽,以至于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怀疑她是否真的死了。她躺在墓园中那座孤单的大理石墓室中,周围有很多的亲戚,还有深爱她的母亲。丧钟当当地回荡在四周,那么凄凉,那么缓慢;那些穿着洁白教袍的神职人员摆出一副认真念圣书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的眼睛根本就没放在书上,而我们却都低着头。为什么?因为她已经死了,就是这样!不是吗?”

“教授,从我的一生来说,”我说,“我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值得笑的事情。你的解释让我更迷惑了。就算葬礼本身让人觉得可笑,那可怜的阿瑟呢?他的心正在滴血啊。”

“是这么回事:他不是说把自己的血液输给了露西,使她成为真正的新娘了吗?”

“是的。这种想法会让他感到安慰一些。”

“确实这样。但这也是一个难题,约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其他人呢?哦!如此一来这个可爱的少女就有多个丈夫了。而我,虽然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但是从教义上说,她仍然活着——所以,虽然我依然忠实于前妻,但我现在也成了一个重婚者。”

“我也没看出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说道。说实话,我不乐意和他讨论这些事。他把手放到我的胳膊上,说:

“约翰,如果我让你有任何的不快,请原谅我。我不会跟其他人说我的感受,尤其是当这些感受可能会伤害别人的时候,但是只有对你,我可以信任的老朋友是例外。如果你能理解我大笑的原因,如果你能想笑就笑,如果你能在没有笑意的时候仍然可以笑出来——因为笑意已经很久没有光临我了——那么你现在可能就会是最同情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