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苏厄德医生的日记(续)(第2/5页)

我一定睡得非常沉,时间也一定很长,因为当范海辛走进房间叫醒我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他走到我身边,说:

“你不要为那些手术刀具烦恼了,我们不需要了。”

“为什么不需要了?”我问道,昨晚他脸色的那种严肃和凝重仍然使我印象深刻。

“因为,”他沉重地说,“已经太晚了——或者说太早了。看!”他拿出了那个小金十字架。“昨天晚上这个被偷了。”

“怎么被偷的,”我迟疑地问道,“但是它现在在你手里啊?”

“因为我从偷东西的无辜牺牲者那里把它拿回来了,就是那个不管死人活人都要偷的女人。她肯定要受到惩罚,但不是被我惩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因为无知,她偷了这个。现在我们只有等待。”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剩下我仍然沉浸在这个新的神秘之中,仿佛在云里雾里一样。

整个上午都很沉闷,中午的时候律师来了:赫曼的马奎安特,马奎安特和李德达勒的一个儿子。他很亲切,也很感激我们所做的一切,于是我们把手头的一切琐碎事都转交给了他。午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们韦斯特拉夫人已经预见了自己会突然死于心脏病,所以已经把身后事交代得很清楚了。他还通知我们,除了露西父亲的某些世袭财产根据法律要留给家族的一个远房亲戚之外,其他所有的财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都要由阿瑟·霍尔姆伍德来继承。告诉了我们这些之后,他又说:

“坦白说,我们曾经尽力阻止这种按照遗嘱分配的方式,而且指出某些突发事件可能会导致她的女儿继承不到任何遗产,或者说根据相关的婚姻法,她女儿的权益也可能受到损害。事实上,由于常常向她提到这个问题,我们之间几乎酿成了冲突,因为她甚至质问我们究竟要不要执行她的遗嘱。当然,我们只有接受她的遗嘱。我们有自己的原则,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的事态发展都证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坦白说,我必须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其他任何遗嘱分配形式都无法执行她的意愿。因为如果她比女儿先去世,那么后者将会自动继承她的遗产。所以哪怕女儿只比母亲多活五分钟,如果没有遗嘱的话——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立遗嘱是不现实的——那么这些遗产就会被当做无遗嘱死亡来处理。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作为最亲密朋友的戈达明爵士都无权继承任何财产,而那些远房亲戚也不可能因为情感原因而把这些财产拱手让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所以,亲爱的先生们,我向你们保证,这个结果让我非常高兴,非常非常满意。”

他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因为这个大悲剧中的这样一件小事而高兴——因为这是出于他的职业需要——却显示出同情心的缺乏。

他没有停留很长时间,但是说他会在晚些时候过来见戈达明爵士。他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给了我们些许安慰,因为我们从此不再害怕别人会对我们的行为进行恶意批评。阿瑟预计五点钟的时候会过来,我们在此之前去灵堂看了一下。现实是多么残酷啊,母亲和女儿都躺在那里。那位手艺精湛的殡仪官确实拿出了最高水平,把一切都布置得井然有序,但是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还是让我们立刻就沮丧起来。范海辛要求殡仪官按照以前的指示来布置,他解释说因为戈达明爵士就要来了,单独把他的未婚妻放置在这里会让他稍微好受一些。殡仪官似乎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有些惊慌,保证会立刻把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到前一天晚上的样子,这样当阿瑟到来的时候,就不会像我们一样感到吃惊。

可怜的阿瑟!他看起来非常伤心和绝望。甚至他那种男子气概都因为过度的压力而被削弱了。我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在这样一个时期失去她,对他来说是一个痛苦的打击。他对我仍然一如既往地热情,对待范海辛也十分谦卑。但是我却从中看出了一种情感的压抑。教授也注意到了,示意我带他到楼上去。我把他带到灵堂的门前就想离开,因为我感觉他可能更愿意独自与露西待在一起,但是他抓住了我的胳膊,让我和他一起进去,嘶哑着嗓子说:

“你也深爱着她,老朋友;她全告诉我了,在她心中,你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为她所做的一切。我真想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崩溃了,双手抱住我,把头放到我胸前,哭喊着:

“噢,杰克!杰克!我应该怎么办?似乎整个生命都离我而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

我尽可能地安慰他。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只紧握的手,一个有力的拥抱,一滴悲伤的眼泪,都足以表达发自内心的同情。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他的呜咽声渐渐变小,接着我轻轻地对他说:

“来,看看她。”

我们一起移到床边,揭开了她脸上的亚麻布。上帝!她多么美啊。似乎每过一个小时,她的美丽就增加一分,这有些令我感到恐惧和匪夷所思,而阿瑟则感到一阵颤栗,最后禁不住全身颤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沉默了好一阵后,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

“杰克,她真的死了吗?”

我很伤心地告诉他确实如此,并进一步解释道——因为我感到这样做才可以消除他那可怕的疑虑——人死后由于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从而恢复了年轻时的美丽,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当死者临死前没有遭受任何刺激或没有经历长期折磨的情况下。这种解释似乎消除了他的疑问。他跪在遗体的旁边,一直深情地望着他的爱人,很久之后,才转过脸来。我告诉他该说再见了,因为对棺木还要进行一些布置。他这才站起身来,握住爱人的手亲吻着,接着又俯下身亲吻了她的额头,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张望。

我把他留在画室,告诉范海辛说,阿瑟已经和露西道别完了,这样他就立刻去厨房告诉殡仪官们继续他们的工作,把棺盖钉上。他出来之后,我告诉他阿瑟的疑问,他回答道:

“我并不感到惊讶,刚才我也困惑了一阵!”

我们一起吃晚饭,而我可以看出可怜的阿瑟一直在尽力活跃气氛。席间范海辛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大家吃完饭点起雪茄的时候,他才说道:

“爵士……”

但是阿瑟打断了他:“不,不要这样,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那样叫我。原谅我,先生,我不是想冒犯你,只是我最近心情很乱。”

教授很温柔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