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45—1990年社会革命(第3/12页)

至于世界上其他的贫苦地区,农业革命也同样如火如荼,虽然较为零星。事实上,若没有所谓“绿色革命”[2] 输入的灌溉技术改良和“科学”农业帮助——虽然其长期影响至今仍有争议——南亚及东南亚大部分地区的粮食生产,势将无法供应当地大量快速增加的人口。再从整体而言,第三世界各国,以及第二世界以前属于社会主义或现仍为社会主义的部分国家,在粮食上不但不能自给自足,更无法扮演作为一个农业国家,一般而言粮食生产应该大量有余,足可用于出口的角色了。这一类的国家,最多也只能从事以出口为目的专门性的农产品生产,以供应发达国家的需要。至于本国人民的粮食所需,若不是来自北美粮食生产过剩的对外倾销,就只有在田间的泥泞里以最古老原始的方式继续以挥镐拉犁的劳力密集型的方式生产了。既然田里的劳动依旧需要他们,他们显然没有理由抛离这样一个农业环境他去。唯一的原因,恐怕便是人口大量的爆炸激增,使得可耕作的田地日渐稀少吧。但在事实上,许多小农外流的地区里,例如拉丁美洲,土地开垦的比例却往往很低,一大片未开拓的广阔地域里,只有屈指可数的乡人移往垦殖,哥伦比亚与秘鲁便是其中两个例子。这以外的地方,往往成为当地游击活动的根据地。反之,在亚洲农业依旧兴旺的土地上,却有着世上人口最稠密、耕作最密集的地带,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从250人至2000余人不等(南美的平均人数仅为41.5人)。

农村的人口日渐稀少,城市却开始被人潮挤满。20世纪的下半叶,世界出现了空前的都市化现象。80年代中期开始,全球人口已有42%居于城市。若不是由于中国和印度的广大人口仍然居于乡间之故——中印两国占亚洲农村人口的四分之三——都市人口的比例势必已成为多数(Population,1984,p.214)。可是即使在农业世界的心脏地带,人口也开始从乡间流向城市,往大城的集中之势尤为明显。1960—1980年间,肯尼亚的都市人口倍增,虽然1980年的都市总人口比例依然只有14.2%,可是该国每10名城市居民当中,却几乎有6名是住在首都内罗毕(Nairobi),而20年前,这个比例只有10∶4。在亚洲地区,人口动辄数百万的大都市更如雨后春笋般兴起,通常多为所在国的首都。例如汉城(首尔)、德黑兰、巴基斯坦旧都卡拉奇(Karachi)、雅加达、马尼拉、新德里和曼谷等大都市,1980年的人口均已突破500万,有的甚至高达850万。以此趋势估计,公元2000年时,将会分别增加到1000万至1350万之间。可是回到1950年时,除了雅加达外,以上诸城没有一地的人口数在150万以上(World Resources,1986)。80年代人口狂潮大量拥向都市的现象,事实上确以第三世界为最:开罗、墨西哥城、圣保罗和上海四大都市,人口均超过八位数字。矛盾的是,发达国家的都市化程度,虽然仍旧远胜于贫穷地区(除了拉丁美洲部分地区和伊斯兰世界外),它们内部超级大城的人口却开始纷纷消解。早在城市居民向郊区逃散,向城外社区开始迁移之前,发达国家的都市便已在20世纪之初达到了它们的巅峰时期。如今这些旧都市中心,在夜晚便成了寂然一片的空城,白天在其间工作、购物、娱乐的人潮都已出城返家。当墨西哥城的人口在1950年后的30年间几乎暴增5倍之际,纽约、伦敦、巴黎三地的人口却开始慢慢离开都市,向都市的外郊逐渐迁去。

然而,却在一种相当奇特的情况下,西方地区城乡之间的新旧两个世界,人潮却开始交融。发达国家所谓的标准型“大都市”,如今是由一大片市区性聚集点面相连而成。其间往往有工商业或行政中心,若从空中俯瞰,可以看见这里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仿佛一片山脉连绵,除非如巴黎等地,不准摩天大楼兴建是为例外。两地之间的连接,始自60年代开始在公共运输上发生的一场新的革命——或可视为在个人拥有汽车风气的压力之下,私有汽车交通文化面临的一大挫败。自从第一条市内电车路线和第一个地下铁路系统于19世纪后期兴建以来,都市人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如此之多的新地铁,如此众多的郊区大众运输系统,在如此之多的城市出现——从维也纳到旧金山、从汉城到墨西哥,新系统纷纷建立起来。与此同时,都市中心向四郊分散的现象,也在各地持续进行,各地社区及郊区的新兴地带,纷纷建立起自己的购物及娱乐设施,其中最有名、最显著的便是由美国首开风气之先,兴建于都市周边地带的室内型“购物中心”。

然而在第三世界,城乡之间的交通连接却极不完善,虽然也有大众运输系统存在(多数是难担重任的过时系统),以及无数破旧不堪的私营老爷车充当长途汽车及“集体搭乘式”的计程车,运送着人潮来往。第三世界都市内部的发展,单看在突然之间,人口暴涨至1000万甚或2000万的疯狂事实,自然便难逃七零八落、杂乱无章的混乱现象。更何况在这些新兴都市里的各个社区,原本都是由七拼八凑临时搭盖的陋室起家,十之八九,是拣到空地便盖起来的违章建筑。这一类城市里的居民,每天恐怕得耗费数小时的时间往返于工作和住家的地点(因为固定的差事难找,一旦找着必须紧紧抓住)。与此同时,为了一享难得的娱乐,他们也愿意花上同样长的时间,不辞长途跋涉,前往几处稀少的公共场地朝圣。例如巴西旧都里约热内卢(Rio de Janeiro)市内足可容纳20万名观众的玛拉卡那(Maracaná)球场便是一例,在那里,市民可以一睹各路足球英雄各显神技。事实上,在新旧世界里,交相融合的现象,已经不断地演变为一组又一组在表象上依旧独立自足的大小社区的连接,不过就西方国家而言,社区的独立自足性往往更为正式。此外,西方富裕社会的绿地空间——至少在市郊一带如此——也远比贫困拥挤的东方和南方世界为多。于是在都市贫民窟及违章建筑里面,人类与顽强的蟑螂、老鼠共居着。发达国家“内城”(inner city)残存的废墟之外,城市之间是一片广大无人区的奇异地面,如今则成了鼬鼠、狐狸、浣鼠等众生出没活跃的野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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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里,世界同时兴起了另一种趋势,其变化之大不下于小农阶级的没落,其普遍性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需要受过中高等教育的人从事的职业的出现。初级教育的普及,即国民基本的识字能力,事实上等于是世界各国政府一致追求的目标。因此到了80年代末期,只有那些实在无药可救或是诚实得不得了的政府,才有勇气承认本国的半数人口仍为文盲。其中更只有10个国家——除阿富汗外,全部位于非洲——承认国内只有不到20%的国民能读能写。识字率的提高,的确有着惊人的成就;共产党革命政权统治下的国家,在这方面的成就更给人印象深刻。当然,若依它们所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竟能全数扫除文盲,速度之快,有时难免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基础教育的普及程度,其中尽管不无疑问,中级教育甚或高等教育工作人员的需求量,却的确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至于已经毕业,或是正在就学的人口数字,自然也同样快速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