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南宋150年的“规模说”(第3/4页)

这个参奏依据的是堂堂正正的原则,无可辩驳。吕好问当初所做的倒不一定是彻头彻尾的政治投机,但的确是从务实方面考虑得较多,以为自己这样做是押对了一宝。没有想到,当一切危机过后,人们的评价标准仍是一个不变的原则。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这可以视为一条戒律。任何以“形势所迫”为借口的叛卖、堕落行为,迟早都是要还的!

吕好问为此大惭,只能极力求去。不久,高宗就让他知宣州(今安徽宣城)去了。

谏官邓肃还有一疏,是弹劾前朝红人耿南仲的。耿南仲担任割地使时险些被拒降的河北军民抓住,他溜得快,跑到了汪伯彦那里安身,成了大元帅府里最早的一批人,但此时还是被揪了出来。

在讨论他的问题时,高宗心里明白,恨恨道:“南仲误国罪天下共知,朕曾欲持剑击之,夫复何道!”一挥手,把他打发到岭南安置去了。

导致北宋灭亡的真正罪魁之一就落得个如此结局。

这一段,在王宾的坚持下,还对金军入寇时表现不同的地方官及将领,做了甄别清理。金军入侵时,官员中有以死固守的,也有贼未至而先逃的,都分别给予褒贬,以明功罪。

高宗也鼓励言官举报,一并处置。于是大家又提出了一批官员,其中有宣抚副使折彦质、陕西制置使钱盖、防河官员许高、许亢等,都是金军一来,就吓得逃奔川峡、湖北和江南等后方去了,简直不成体统。高宗下旨,对这几人都做了严厉处理。

后来南康军有奏报说,许高、许亢在流放琼州吉阳军(今海南三亚)的途中,过境时密谋造反,当地知军事李定、通判韩璹在紧急中斩之,现两名官员待罪,请示处分。

在讨论时,大家都说这是“擅杀”。

唯独李纲力挺两个小官,说:“靖康时任命高、亢二人守河,派给的兵将甚多,贼还没到就先逃跑,以铁骑五百护送全家直趋江南,沿路劫掠甚于盗贼。朝廷不能正军法,而一军垒守官就敢诛之,必健吏也。这可使日后受命御贼者,知道擅自撤退则郡县之吏亦得诛之,不也能使他们略知有所戒么!是当赏。”高宗同意,命给两名小官各升一级。

这一段时间的清理,对力扫投降怕死颓风、高扬爱国气节,有着巨大作用。许多有血性的臣僚都很兴奋,似乎看到了中兴的希望。当时,原开封知府和留守两人,因为怕死而被贬官,这两个职位空缺。京师重地,亟待重整,必须选干员去任职。李纲就积极推荐宗泽担任。

宗泽是浙东人,自从任小官以来,就浩然有气节,敢作为,“不诡随于世,以故屡失官”。可想而知,在中国以“阴柔”为主调的官场中,这类刚烈人物从来就是命途坎坷。

靖康间,宗泽在磁州做知州,正逢康王赵构作为议和使北上路过,宗泽认为金人已大举进犯河北,形势难料,极力劝康王留下,不要北上。后来,在赵构开元帅府、登大位的过程中,也出力甚多。这就必然为汪伯彦等同僚所忌之,百般诬陷,以至不能留在元帅府中,被赶到襄阳去当了知府。

李纲到达南京行在时,正巧宗泽来办事。李纲与他攀谈,觉得其言“衮衮可听,发于忠义,至慷慨流涕”。这印象太难以磨灭了,因此,此次便力荐宗泽。

提起宗泽,高宗是太熟悉不过了,不禁一笑:“宗泽这人在磁州凡下令,一切听于崔府君。”

这崔府君是何许人也?竟能使刚直不阿的宗泽如此毕恭毕敬?原来,这位大师并不是一个肉体凡胎,而是一尊神,且与高宗关系甚大。

早在南宋时期,无论官史还是私人笔记,都有关于“泥马渡康王”的传说,说得神乎其神。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民间神祗崔府君。当年康王赵构在磁州滞留时,宗泽曾经陪康王拜谒过城北的崔府君庙( 当地人称之为“应王祠”)。

这座民间神庙位于通往邢、洛州的驿道旁。康王前往的那一天,此处“民如山拥”。磁州距金营仅有百里,百姓因担心康王会取道于此继续北行,所以聚集在神庙周围号呼劝谏。

康王进了庙后,卜得一个吉签。于是庙吏十数人就抬了应王轿舆、抱着庙中神马,请康王坐轿回馆舍休息。当时情况很乱,与康王一道出使的尚书王云,不知为何包袱里塞了一条金人头巾,被民众搜出,疑为金人奸细,竟被当场打死。

康王赵构见民情汹汹,便留了下来,并于次日去了相州。假如没有这一偶然事件,也许就没有后来赵构在南京的即位。实际上赵构当时也被吓得够戗,但后来南宋官私记载中却将此事大肆渲染,演绎成了“高宗为王尚书云迫以使虏 ,磁人击毙王云。高宗欲退,无马可乘,神人扶马载之南渡河。”(见程卓《使金录》)这就是后来“崔府君显圣”、“泥马渡康王”传奇故事的发端。

李纲见高宗提起往事,连忙为宗泽辩解:“古亦有用权术、借神以行其令者,如田单是也。宗泽之所为恐类于此。京师根本之地,新经战火,人心未安,如没有合适的人去镇抚,不单外寇为患,内变也甚为可虑。令宗泽当此任,方可放心。”

高宗想想,采纳了李纲的建议,让宗泽兼任开封知府及留守,主持京师的军政。

宗泽这一年已是六十九岁的白发老将。当他来到开封府时,金军还有部分骑兵屯驻于黄河边上,金鼓之声,朝夕相闻。城内经过战乱,城楼破损,兵民杂住,盗贼横行,人心惶恐不安。老将军到任后剿抚两用,杀了几名大盗,又收降了一批巨寇,一下就稳定了军心民心。他又发动军民修复城池,屡次出师挫败敌军,京师形势很快好转。

南宋自诞生到现在,一切都还是在往上走。高宗若有雄才大略,按照李纲的“规模说”去做,今后恢复失土,重振开国时的声威,并非梦想。但是,高宗这人在未当皇帝时,还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旦坐上了龙床,就不免患得患失,只想保住高位,做个偏安皇帝。对他来说,京师是个恶梦,是个陷阱,是个亡国之都。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回去。尽管宗泽在那里经营得有模有样,他也还是想逃得离黄河远远的。建炎元年五月,他下诏,令成都、京兆(今陕西西安)、襄阳、荆南(今湖北江陵)、江宁(今江苏南京)诸府和邓州、扬州备足粮草,修治城池,以备巡幸之用。

宗泽认为京师已完全没问题了,上疏请高宗驾返京城,主持国事,但高宗置若罔闻,只是升了宗泽为京城留守兼开封府尹了事。这时,金国尚不明大宋目前的情况,派出使者以拜访“大楚”为名,来到开封。宗泽不由分说逮了起来,请示朝廷如何处置。高宗命宗泽把金使安置在驿馆,先好好招待再说。宗泽则认为,金使纯粹是探访虚实来了,因此上疏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