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患(第4/11页)

“你说那狼真的还会来吗?”

“呃……来不来我咋知道!我又不是狼爹。”

“看把你猴急急的,你跟饿狼差不多哩……我呀,一想到狼咬女人尻子的事,就吓得连茅圈也不敢上了,反正这些天你得天天来,要不然我睡不塌实唼。”

“你这裤子……今儿怎么死活弄球不开么?”

牛香只顾一左一右拧着身子,一点也不配合虎大的工作。虎大就着急上火了。听见兹啦一声响,牛香知道是自己的裤子让虎大撕破了。牛香生气了。女人就是这样。女人最吝惜自己的穿戴和脸面了。有时,女人会把穿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牛香顿时气得鼓鼓的。

“让你扯让你扯,扯烂了你赔老娘新的!”

虎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衣裤,直戳戳朝牛香的身上顶。哪知,牛香憋着一股子气,猛地一抬脚,就把虎大踹到炕沿底下了。虎大一点防备也没有,像块冻肉重重地砸在地上,头也磕在炉子角上,疼得他哇啦乱叫。虎大是一队之长啊,哪里受过这号屈辱和疼痛。光大叫两声根本不能解恨。虎大腾地从地上翻起身,顾不得疼,径直跳到炕上,用脚底板狠狠地踢了牛香两下。

“婊子养的给你点颜色,就想开染坊了!看爷们不美美地拾掇你!”

骂完,虎大全没了刚才浓厚的兴致。身上的那股火也就熄灭了。虎大胡乱套上衣裤,一甩门走了,头也不回。

牛香一个人盘腿坐在外屋的炕上,把被子披在身上。坐着坐着,牛香就抹起眼泪来。牛香真的有点后悔了。可嘴里却嗫嚅着:“挨刀子的宰货,让狼叼了去才好呢!”

窗户纸让风吹得扑勒勒直响。夜已经很深了。牛香不敢再那么傻坐着了,她轻轻下地,把门开了很窄的一道缝隙,露出一只眼睛向外面查看了一眼,外面真黑啊,怪吓人的。牛香依稀听到什么声音,在很远的黑暗中怪叫了一声,接着又叫了一声,跟鬼哭似的。牛香真被吓坏了,急忙闩上门,三步并作两步爬到炕上,身子钻进被窝里,再也不敢露头了。

那场大火差点把红亮家的屋院烧毁了。又摊上个大冷天,外面滴水成冰,土地都冻瓷了,院子里连根鸡毛都没留下,一时间上哪找东西来修缮呢。大伙都啧啧地说红亮爹可怜,说他命实在太苦了,比那黄连还要苦三分:老婆死得早,好不容易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的娃子,没想到偏叫狼叼走吃了,家里呢又烧成这副烂杆相,真是屋漏偏遭连雨天呀!

于是,大伙纷纷回去搜腾自己家的箱箱柜柜,时辰不大,东家捧过来几个黑面馍、半斤玉米面;西家送来一床旧被褥和一件老棉袄。情义没价,东西却是非常有限和珍贵的。光靠送来的这些救济,也是难以维持生活的。红亮爹已经感激得说不出话,拿牙齿使劲咬自己的嘴唇。红亮爹腿脚上本来就有伤,身上又新被火烧焦了好几处,稍微一动弹就痛得龇牙咧嘴。秀明坚持要接红亮爹去她家里住些日子。红亮爹死活不乐意。

红亮爹闷声说:“那咋能行呢?”

秀明说:“有啥行不行的,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

红亮爹说:“反正我不能去,人家笑话死呢。”

秀明就火了。

“谁爱笑话让谁笑话去!”

女人发起火来就不想再说话了,不想说话的女人,上来就把红亮爹从柴草堆里搀扶起来,硬要把红亮爹往自己的身上背。红亮爹也急了,勉强挣扎着不让秀明背他。

“他姨你就别费心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说着,红亮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淌下来。

红亮爹看着秀明说:“我走了,娃娃万一回来找不着人,咋办呢?”

这时从外面又涌进几个街坊邻居,见到这般情景,也都心酸了,纷纷上前劝红亮爹,让他还是去秀明家暂先住下,等来年开春再作打算。

秀明也说:“你心疼红亮我就不心疼吗?我是红亮亲亲的姨,我还是红亮的老师呢,找不着他我心也跟刀剜一样难受啊!”

大伙也又都七嘴八舌地宽慰红亮爹一番,这个说没屋没灶的,咋能过日子呢;那个说还是先到秀明老师家住下把伤养好,娃娃只要没叫狼叼走,早晚都会回来的。还有的说大难不死定有后福的话,让红亮爹往开些想。秀明就给站在一旁的两个年轻后生递了递眼色,让他们俩过去抬躺在柴草铺上的红亮爹。

红亮爹知道大伙都是一片好意,只是不太想麻烦秀明。再一说,秀明也算是个公家人,每天要往学校里去教娃娃们念书的,广种又在矿上工作,家里撇下个老人要伺候,自己这一去,该给秀明添多少负担呢。众人正纠缠着要抬红亮爹,虎大大步流星走进这黑灰色的破院里来。

虎大进来就发话: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红亮爹就别再推脱了,眼前先把命儿保住,其余都是烂淡。”

然后,虎大扭过头对秀明说:“你是娃娃们的老师,大道理比我懂得多,红亮爹就交给你,赶明儿队上给你家里多拨一个人的口粮。”

说完这些,虎大朝烧毁的院子里扫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我们村几个年轻后生见虎大这样安排了,立刻就行动起来,有抱腿的,有抬胳膊的,嚷嚷闹闹就把红亮爹从院里抬出去了。

虎大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外面叫了一声:“先慢着慢着!”就抢步跑出来。

后生们听到喊声早停住脚步,虎大几步来到跟前,伸手揭开盖在红亮爹身上破棉被,又叫人把红亮爹的两只裤管全撸起来。

虎大像个外科大夫,仔仔细细察看红亮爹腿脚上的伤痕。两只被狼抓咬过的小腿和脚踝烂泥泞泞的,就像刚刚从红色的糨糊里捞出来似的,加上又挨了火的一通烧烫,雪上加霜,溃烂不堪。众人也都跟着虎大一片唏嘘。秀明禁不住热泪翻滚。虎大嘱咐秀明要送红亮爹到公社医疗站去一趟。

“狼留下的咬伤都有毒呢,不让大夫消消炎症怕是不成。”

秀明连连点头。众人离开后,虎大迟疑着没有走。虎大在红亮家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虎大在院里转圈的时候脑子一团混乱。虎大想通过这种来回走动理出个头绪来。

到现在为止,虎大还没有看到真正的狼的影子。可虎大听到了狼在深夜里的嗥叫,这种声音他听得千真万确。虎大对狼是很了解的。虎大知道自己这个队长是用狼的命换来的,他之所以能一呼百应,跟他当年猎狼的巨大贡献有关。大伙钦佩他,上面的头头脑脑器重他,所以,虎大才能稳稳地坐在这把交椅上。虎大敢把自己的媳妇拉到深山老林里当诱饵,就凭这一条,虎大这个队长就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