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6/7页)

他没有回答,在屋里忙着做家务,一举一动都是很沉稳。他表面上很恼火,但不是冲她,康妮这样觉得。他愤怒,但愤怒的原因是他爱她。这种生气的样子让他显得愈发英俊,某种内在的光泽令她的肢体酥软。但他仍然没注意她。

直到他坐下开始解鞋带,他抬头看她时,眉宇间依旧锁着愤怒。

“你上楼吗?”他问。“这儿有蜡烛!”他说着点点头示意她去拿桌子上燃着的蜡烛。她顺从地拿了蜡烛上楼,他则盯着她上楼梯,烛光映出了她臀部完美的曲线。

这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夜晚,她有点吃惊,几乎有点不情愿。可她再次被肉欲的强烈快感穿透了,这与温柔的快感不同,尖锐,恐惧,但在那一刻让她求之不得。尽管有点惊骇,她还是由他去,那鲁莽无耻的肉欲彻底震撼了她,将她剥得一丝不挂,使她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女人。那说不上是爱了,也不是情欲。那是肉欲,如同火焰一样烧灼着她,直到将灵魂烧成灰烬。

烧去羞耻感,那根深蒂固的最古老的羞耻感,在那最为隐秘的地方。任他行其道,顺从他的意志,她要付出很多。她得被动屈就,如同一个奴隶,一个肉体的奴隶才行。可是激情之火在舐着她的身体,吞噬着她,当那肉欲的火焰穿过她的五脏六腑和心胸时,她真觉得自己要死了,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美妙之死。

她曾经对阿贝拉德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他说他和海洛伊丝相爱的岁月里,他们两个经历了激情的所有燃点,体验了激情的所有微妙之处【3】。同样的东西,几千甚至几万年前就有了!在古希腊的花瓶上,到处都绘着这些东西!激情的微妙之处,肉感的圣筵!要紧的是,永远要紧的是,把虚假的羞耻感烧个干净,把肉体里最沉重的杂质熔化、净化,用纯粹的肉欲之火。

在这个短暂的夏夜里,她懂得了许多。原以为女人会因着羞耻而死,可对她来说则是羞耻死了。羞耻就是恐惧,体内深处器官的羞耻,古而又古的肉体上的恐惧蜷缩在我们身体的根底,只能被肉欲之火烧净。最终,它在男人阳物的猎捕下惊醒、被击溃。女人也随之来到自己的森林中央,她感到现在她是来到了自身天性的根底上,根本没了羞耻感。她就是她肉感的自我,赤裸着,毫无羞耻感。她感到自己胜利了,几乎算获得了一种荣耀。原来如此!这才是生命!人就该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可掩盖、可羞耻的。她与一个男人,另一个生命,分享了她最终的赤裸。

而这个男人又是多么莽撞的魔鬼!真像个魔鬼!要忍受他,你非得坚强不可。可要到达那肉体丛林的中心并非易事,因为那是器官之羞耻感最后也是最深的隐身之处。阳物本身可以独自进行这样的探索。它是那样不由分说地挤压而入!她在恐惧中恨透了它!可这之后她真正地想要它了!现在她明白了,在她的灵魂深处,根本上她需要这东西的猎捕,她暗自渴望它,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得到它。现在它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在分享她最终的赤裸,她变得毫无羞耻感了。

诗人们之类的人简直就是骗子!他们让你觉得你需要情感。可人真正需要的是这种钻心、耗神、甚至是可怖的肉欲。找到一个敢为的男人,无耻、无罪恶感和丝毫畏惧地为之!如果事后感到羞愧,也让你感到羞愧,那才是可怕的事!可惜啊,优秀而充满肉感的男人是那么为数寥寥!可叹啊,大多数男人是那么鸡零狗碎,心怀羞耻,像克里福德那样!甚至像麦克利斯那样!他们两个人在肉欲上都有点像狗,而且自惭形秽。他们讲究精神上的快乐至高无上!可那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而对男人来说实际上又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在精神上也变得杂乱无章,鸡零狗碎。甚至精神要得到净化和推动,也需要纯粹的肉欲才行。纯粹如火的肉欲,而不是乱作一团。

哦,上帝,一个男子汉是个多么稀有的物件!男人们大多像狗一样窜来窜去,追腥逐臭,苟且交合。寻找一个男子汉,无畏也无羞的男子汉!现在她看着他,就像一个野性的动物那样睡着,睡得深沉。她蜷缩着躺下,但不离开他。

他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她,竟然把她看醒了。康妮在麦勒斯的眼神里看得出自己裸着身子,那是他对她最直接的反应。那目光流动着,男性眼里的她似乎从他的眼里流向她,令她浑身情欲四射。哦,四肢和身体半眠着,充满着激情,沉甸甸的,多么撩人心旌,多么美呀!

“是该起来了么?”她问。

“六点半了。”

她得在八点钟的时候到小路口上去。人总是,总是这么被动!

“可咱们用不着这就起来。”她说。

“我可以去做早餐,端上来吃,好吗?”

“好啊!”

弗罗西在下面低声咕噜着。他起来,脱掉睡衣,用毛巾擦了擦身子。人勇敢无畏、生机勃勃的时候,那是多么美!她默默地看着他,心里这么想。

“拉上窗帘,好吗?”

清晨的阳光已经照耀在嫩绿的树叶上了,不远处的林子一派郁郁葱葱。她坐在床上,透过顶窗做梦般地朝外望着,赤裸的双臂将赤裸的双乳拢到一起。这时他正在穿衣服。她则在半梦半醒中憧憬着生活,与他在一起的生活,那才是生活呢。

他要离开,逃避她弯着腰的裸体,那是个危险的裸体。

“我把睡衣都弄没了吗?”她说。

他的手在床上摸索一通,拉出了一件薄薄的绸衣来。

“我觉得我脚腕上有绸子的东西来着。”他说。

那睡衣几乎被扯成了两半。

“没关系的,”她说。“是放这儿穿的,真的。我把它留在这里。”

“唉,留在这儿。那我就晚上睡觉时把它夹在腿中间做伴儿。没牌子,没商标吗?”

“没有!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旧衣服。”

说着她穿上那件破睡衣,依旧梦幻般地看着窗外。窗子开着,清晨的空气飘了进来,鸟儿的鸣啭也传了进来。鸟儿在窗前不停地飞来飞去。然后她看到弗罗西溜达出去了。是早晨了。她听到他在楼下生火,泵水,还出了后门。随后渐渐飘来煎咸肉的香味。最后他上楼来了,端着一个黑色的大托盘,那托盘大得足有门口那么宽。他把托盘放在床上,为她倒上茶。康妮身穿破睡衣,蹲在床上,埋头吃起来。他则坐在椅子上,把盘子放膝盖上吃。

“真好吃啊!”她说。“一块儿吃早餐多好呀。”

他默默地吃着,心里想的是飞速而逝的时光。这让她想起什么来,便对他说:“我多么希望跟你呆在这里,把拉格比甩在百万英里以外去吧!其实我这次走,是要离开拉格比。你明白,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