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5页)

“可他想去钓鱼。”

“不错。总之,说不清楚英国人是如何同彼此相处的。”

“我也想象不到。”

黄昏时刻,我们进入了潘普洛纳市,巴士停在蒙托亚宾馆门前。在外面的广场上,人们在为圣日拉电灯线,好让广场亮堂起来。巴士停靠的时候,一群孩子迎了过来。本城的海关官员让所有下车的人们在人行道上拉开包裹。我们走进了宾馆,上了楼梯,碰见了蒙托亚。他同我们俩握手,露出标志性的不自然的笑容。

“你们的朋友们来了。”他说。

“坎贝尔先生吗?”

“是的,科恩先生、坎贝尔先生,还有阿什利夫人。”

他脸上挂着笑容,好像有些事情正是我想听到的。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我把你们的房间留着呢。”

“太好了。你给坎贝尔留的房间是面朝广场的吗?”

“是的。所有房间都朝着广场。”

“我们的朋友现在在哪儿呢?”

“我想他们去看回力球比赛了。”

“斗牛赛有什么消息?”

蒙托亚笑笑。“就在今晚,”他说,“今晚七点他们请来的是维拉尔公牛,明天来的是米乌拉斯公牛。你们都去看吗?”

“嗯,是的。他们还没见过放牛出笼吧。”蒙托亚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到时那里见。”

他又笑了笑。他总是那么笑,好像斗牛是我们两人间特别的秘密;一种非常令人震惊,但是我们心领神会、深藏心底的秘密。他总是那么笑,好像这秘密有不足对外人道的东西,但是我们彼此又心照不宣。这个秘密不应向不懂它的人们吐露。

“朋友,他也是斗牛迷吗?”蒙托亚对着比尔笑了笑。

“是的,他专程从纽约赶来参加圣费尔明节的。”

“是吗?”蒙托亚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质疑。

“但是,他可不如你那么痴迷。”他不自然地又把一只手放到我肩上。

“没有,”我说,”他是个真正的斗牛迷(aficionado).”

“但是,不如你那么痴迷(aficionado)啊。”

西班牙语Aficion是热情的意思。说一个人是aficiconado意思就是说,他对斗牛很感兴趣。所有优秀的斗牛士都下榻在蒙托亚宾馆;也就是说,对斗牛感兴趣的人都会住在那儿。以赚钱为目的的斗牛士可能是住上一次,然后就再也不会来了。那些优秀的斗牛士每年都会来。蒙托亚的房间挂满了他们的照片。那些照片是献给胡安尼托·蒙托亚或是他姊妹的。蒙托亚真正崇敬的斗牛士的照片都加了镶框。那些没有激情的斗牛士照片则被蒙托亚放在抽屉里面。照片上常常会有一些再谄媚不过的词。但是,却不知言之为何物。有一天,蒙托亚把这些照片全部都拎了出去,丢进了垃圾筐中,不想让它们出现在眼前。

我们常常阔谈斗牛,品评斗牛士们。我已经好几年都住在蒙托亚宾馆了。每次我们谈论的时间不会很长。只不过是以交流我们的感受为乐而已。人们有的远道而来,在他们离开潘普洛纳之前,总是会和蒙托亚说道几句,聊一聊斗牛的话题。这些人都是斗牛迷。那些斗牛迷随时都可以订到房间,哪怕宾馆住满了人也不例外。蒙托亚把我介绍给一些斗牛迷。他们起先倒是彬彬有礼的,知道我是美国人之后,可把他们乐坏了。不知怎的,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美国人没什么热情。美国人可能充满激情,或是把激动错当做激情,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激情。这没有什么密码,也没有可以密码安全问题可以让这种热情显现出来,这靠的是一种口头上的心灵体验,通过一些小心翼翼但是永远模糊的问题,才能知道的。当他们看见我确对斗牛充满热爱,就会忸怩地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或者说一句“真爷们儿”。但是,在更多情况下,只是真正地触摸下,那好像是说,他们想触碰下,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对于充满热情的斗牛士,蒙托亚可以无比宽容。他可以忍受他们神经发作,惊慌失措,甚至恶劣的难以解释的行为,各种各样的过失。总之,他对充满激情的人无比宽容。所以,他瞬间原谅了我,不去怪罪我那些行为乖张的友人。他一句话也没说,那不过是我俩之间难以启齿的一些小事儿,就像马儿在斗牛场上刺穿了肚皮流出了内脏。

我们进屋的时候,比尔已上了楼。我发现他正在自己房间内洗澡、更衣。

“怎么,”他说,“说够了西班牙语?”

“他告诉我公牛今晚就要登场了。”

“我们去找我们那伙人,然后一起去看。”

“行。他们很可能在咖啡馆。” “门票带来吗?”

“嗯。连看牛出笼的票都有了。”

“那是什么场面?”他在镜子前扯了扯脸颊,看下巴上面是不是还有没刮干净的胡须。

“可壮观了,”我说,“他们每次让一只公牛从笼子中出来,在畜栏里面放了几只犍牛来迎接它们,避免它们彼此打斗,公牛去撕扯犍牛,那些犍牛则四处奔跑,就像个老仆人,让公牛安静下来。”

“它们会刺伤犍牛吗?”

“当然会了。有时候,它们就紧追在犍牛之后,将它们杀死。”

“犍牛就不会反抗吗?”

“不会。它们会尽量表示友好。”

“那把犍牛放在里面干什么?”

“为了让公牛安静下来,让它们不要撞石墙,免得弄伤犄角,还有就是避免刺伤彼此。”

“犍牛真是了不起。”

我们下了楼,出了门,走过了广场,奔着伊鲁弗拉咖啡馆走去。在广场上有两座孤零零的售票屋。屋子的窗户紧闭,上面标着西班牙语,它们要在圣日前一日才对外售票。

广场对面,白色的柳条编的桌子以及伊鲁弗拉咖啡馆的椅子摆到了拱廊的外面,一直到马路旁边。我挨桌寻找布蕾蒂和迈克。他们正坐在那儿。布蕾蒂、迈克和罗伯特·科恩。布蕾蒂戴着一顶巴斯克贝雷帽,迈克也戴着一顶。罗伯特·科恩没有戴帽子,眼睛上架着一副眼镜。布蕾蒂走了过来,朝我们挥了挥手。我们走到桌子边,她的眼睛眯起来看着我们。

“哈罗,朋友们!”她叫道。

布蕾蒂很高兴。迈克有种本事,能将浓烈的感情通过握手传达给对方。罗伯特·科恩同我们握手,因为我们回来了。

“你们死去哪儿了?”我问。

“我把他们带到这儿来的。”科恩说。

“胡说,”布蕾蒂说,“要不是你来,我们早就到这儿了。”

“你们永远也到不了这里。”

“胡说!你们俩都晒黑了。瞧瞧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