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2/6页)

“嗯。”

“到了东京的家里,就该找不到这种藏身之处了。一个人躲起来,去想各种各样的事情,这多快乐啊。”

“听说这所房子银行给买了,准备住两户人家。给了别人,我就进不了这里了。我的愉快的空想就要被遗留在这里,太可怜了。我们走了以后,我的空想就会像蝴蝶一样在这仓房里飞来飞去。你说这会怎么样?”

“嗯。”

“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都想些什么吗?”

桃子滔滔不绝地讲着,义三却只是在那里不停地点头应付。突然,桃子把头靠在了义三的胸前。

“你是什么也不想跟我讲啊。”

桃子不耐烦似的说。

从很久以前,桃子就想像现在这样把头靠在义三的胸前。

桃子还期待着义三能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头。

桃子觉得这是一种义三对自己了解的象征。她会从中得到巨大的满足和放心。

可是,义三却一动不动。

桃子马上变得悲伤起来。

“哟,你们……”

突然出现的母亲不由地一惊。桃子离开义三回过身去。

舅母没有责备他们,但脸上却显露出一种复杂的微笑。义三觉得自己像是吞下了苦味的东西一样。

花染的短外罩

收家具的走了。整个屋里飘荡着一种忧郁伤感的气氛。

诊室里也变得静悄悄的。护士似乎在听着收音机。

义三也无事可做。他在这里的地位颇为尴尬,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家里的人。

“听说家里准备春分之前搬家……”

义三向舅舅搭着话。

“对。下雪的季节,离开这块土地容易些。过了这个季节,阳气减少了,患病的人就会从很远的地方来看病。病人多了起来,到时候,就不好不管了。也找不到关门的机会了。”

“我真想早点搬走。这儿又冷又不方便……”

舅母一边说着,一边盯视着义三的黑亮的眼睛。

“义三也看到了那所正在建的医院,在等着我们呢。”

“嗯。”

义三避开舅母的视线,说:

“我帮您收拾行李吧。”

“不用了。你还是暗暗桃子吧。桃子不是邀你去滑雪吗?”

桃子已经穿好了滑雪板,等在那里。

义三走到院子里,耳边响起小提琴的乐曲声。那声音就像铺开了一卷日本人所喜欢的碎白花布一般。

“收音机里的?”

义三抬起头问。

“那是我妈的唱机。我妈打开唱机了。这是巴托克的乐曲。”

说着,桃子便向白雪晶莹的道路上滑去。

街里很少起伏,路也很窄。走出街镇,山同与山冈之间,形成了一条缓缓伸延的平缓的雪谷,就像专门设计成的滑雪坡道一样。

远处看去,就像是滑雪板载着桃子在自动急驰,感觉不出任何危险。

义三总是尾随着桃子滑行。

“这种幼儿园式的滑雪道太没意思了。咱们要早晨起来订个计划,到山上去滑就好了。”

“我的技术可不成。”

“我就是想看看你出丑的样子。”

桃子回过头,面朝着太阳,然后倒在了雪坡上,半个身子被埋在了白雪中,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这松软清新的白雪,桃子才情不自禁地倒卧在这白雪之中。

义三还没有走到她的身旁,桃子就已经欢快地站起身来,拍掸起头发上沾的白雪。

“桃子,我看你在这儿生活,可能会更幸福。”

“为什么?”

“在东京是不会有这种心情的。”

义三说完,向远方的群山望去。突然,一个雪团打在他的侧脸上。

“你这家伙。”

桃子顺着斜道滑走了。义三的滑雪板也尾随其后追了上去。

“幸福在哪儿都能找到的。来,追上我,捉住我……”

“不对。那个N町,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种乱糟糟的街镇,我最喜欢。”

桃子大声喊道:

“你干嘛老在我后面滑。我不干。到我前面来。”

“嗯。可是,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你妈会笑话咱们的。”

“那你就一个人回去,我还要再滑一会儿。”

“又使性子。”

“又说我使性子。上回去上野动物园,你就说过这话。”

“你不老实。”

“我老实,就老实。义三才是心不在焉(日文写做“上の空”)呢。”

“上空。上空是什么空。那天打扫家时,你不就是心不在焉吗?”

“别打岔。我可是认真的,你可不能心不在焉。你和我一块儿玩,可心不在这儿,你在想别的事。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两个人滑滑停停。桃子一个劲儿地央求义三讲讲他得那场“几乎丧命的重病”前后的事情。于是,义三便把他所经历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给了桃子。他告诉给桃子,房子的弟弟死了,房子愿意接受桃子的好意到医院工作,可又突然搬走了。他对桃子讲,自己重病好后打算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很想返回这雪中的故乡。

义三平淡地简短地叙述着这一切。可桃子望着义三的脸,却显得十分紧张,充满生气。

“你说的全是真的?可是,那个长着漂亮眼睛的人到哪儿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

“我到东京以后,替你去找。”

“算了吧。”

“不,我就要替你去找。”

“你想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真搞不明白。”

“你是不想明白。”

桃子突然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滑雪姿势,向着归途,一溜烟儿地滑走了。

“不过,我会明白的,用不了多久。”

走进街镇,已是夕阳西下时分。银色的群山已遮掩住了西侧一带。

这天的晚饭吃得很晚。

桃子的母亲要是对某件事情过分投入的话,你就是怎么叫,她也不中途罢手的。

桃子的母亲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古老的蓝色花瓶,准备送给东京的朋友作礼物。于是,便开始仔细地包装起来。母亲从来不穿和服,可是,她想起了自己喜欢和服的朋友。就这样,吃饭的事便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桃子一边等着母亲吃晚饭,一边求义三去帮忙叫叫。

“你去叫叫我妈。我叫,她不听。”

“不过,我哥哥他们还等着我呢。”

“那不成,不成。”

桃子拽着义三的袖子,把他带到母亲在的地方。

“妈,义三要空着肚子回去,你快点来啊。”

“是吗?这可是件大事。”

母亲终于放下手,不再包装了。

义三又失去了一次回哥哥家的机会。

在桃子的劝说下,义三还洗了澡。

“这回你就回不去了。要是出去着了凉,就要再得感冒的。”

对于桃子试图偎依在自己身边的这种令人怜惜的情感,义三无法拒之不理。另外,它也使义三享受到了家乡的闲适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