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第4/5页)

“听凯蒂、昆丁和杰生怎么说话。”南希说。

“我们说话声不大,”凯蒂说,“你才声大呢,口气就像是爸爸……”

“嘘,别吱声,”南希说,“杰生先生,别吱声。”

“南希又管杰生叫‘先生’了……”

“别吱声。”南希说。我们走过了渠沟,在她常常顶着衣服包过往的地方穿过栅栏,她大声地说着话。随后我们来到了她家。我们走得很快。她打开了房门。房子的气味闻起来像油灯,而南希的味儿就像是灯芯,仿佛是她和房子都在等待对方,合在一起就发出了气味。南希点着灯,关了门,把门闩好。她不再大声说话了。她看着我们。

“咱们要干吗呀?”凯蒂说。

“你们想干啥呢?”南希说。

“你说有好玩的。”凯蒂说。

南希屋里还有别的什么,你能闻出来,除去南希和房子,还有别的东西。连杰生都闻出来了。“我不想待在这儿,”他说,“我要回家。”

“那你走吧。”凯蒂说。

“我不想一个人走。”杰生说。

“我们要玩好玩的了。”南希说。

“怎么玩?”凯蒂说。

南希站在门口。她望着我们,不过,她的眼睛似乎空荡荡的,仿佛她不再使唤它们了。“你们想玩啥呢?”她说。

“讲个故事吧,”凯蒂说,“你会讲故事吗?”

“会。”南希说。

“讲吧。”凯蒂说。我们望望南希。“你根本没有故事。”

“有,”南希说,“我有故事。”

她走过来,在炉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炉里有一点点火星。等里头烧红了,南希把柴火拢好。火熊熊地烧了起来。她讲了个故事。她讲话的神情跟她看人一样,仿佛瞅着我们的那对眼睛、讲故事的那张嘴都不是她的。仿佛她正在别的什么地方,等待着。她在屋子外边。她的声音在屋里,还有她的影子,那个能像顶气球般若无其事地顶着一大包衣服稳稳当当钻过带刺铁丝网的南希的影子。但仅此而已。“于是,王后走到渠边,坏人就藏在沟里。她走到渠边,说:‘但愿我能平安过去。’她这么说……”

“哪条渠?”凯蒂说,“跟外头那条一样吗?王后干吗要到水渠里去呀?”

“为了回家。”南希说。她看着我们。“要想赶快回家、闩上房门,她就非得过渠沟不行。”

“她干吗要回家闩门呢?”凯蒂问。

南希看着我们。她不说话了。她看着我们。杰生坐在南希膝盖上,腿直挺挺地从短裤里伸出来。“我觉得这故事不好,”他说,“我要回家。”

“没准儿我们真该回家了。”凯蒂说。她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我敢说这会儿他们正在找我们呢。”她朝门口走去。

“别,”南希说,“别开门。”她匆忙起身抢到凯蒂前头。她没碰门,没碰木门闩。

“为啥?”凯蒂问。

“还到灯跟前去吧,”南希说,“咱们玩个痛快。你们用不着走呢。”

“我们得走,”凯蒂说,“除非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她和南希回到火炉和油灯旁。

“我要回家,”杰生说,“我要告诉妈。”

“我还有一个故事。”南希说。她紧挨着灯站立。她看着凯蒂,像是在瞧着鼻子上平放的一根小棍。她本当眼朝下看凯蒂,但她的两眼却那么对着,就像是想让一根小棍在鼻子上维持平衡似的。

“我不想听,”杰生说,“我要跺地了。”

“这回是个好故事,”南希说,“比刚才的那个强。”

“讲什么的?”凯蒂说。南希站在灯前。她的手放在灯上,灯光映衬着修长的、棕色的手。

“你把手放在热灯罩上,”凯蒂说,“不觉得烫吗?”

南希看看放在灯罩上的手。她缓缓地把手移开。她站着,看着凯蒂,修长的手拧来拧去,好像它是用绳子系在腕上似的。

“咱们干点别的吧。”凯蒂说。

“我要回家。”

“我有玉米。”南希说。她看看凯蒂,看看杰生,又看看我,最后又看着凯蒂。“我有玉米。”

“我不喜欢爆玉米花,”杰生说,“我要吃糖。”

南希望着杰生。“你可以拿爆玉米的锅。”她仍在拧自己的手,那棕色的修长疲软的手。

“好吧,”杰生说,“要让我拿锅我就在这儿待一会儿。不能让凯蒂拿。要是让凯蒂拿我就要回家。”

南希把火弄旺。“瞧,南希把手伸进火里去了,”凯蒂说,“南希,你怎么了?”

“我有玉米,”南希说,“我有。”她把爆玉米的锅从床底下拿出来。锅是破的。杰生哭开了。

“我们没法爆玉米了。”他说。

“反正我们得回家,”凯蒂说,“走吧,昆丁。”

“等一等,”南希说,“等等。我能修好它。你们不想帮我修爆玉米的锅吗?”

“我不想吃玉米花,”凯蒂说,“现在太晚了。”

“杰生,你来帮我,”南希说,“你不想帮我吗?”

“不,”杰生说,“我想回家。”

“嘘,”南希说,“别做声。瞧,瞧我。我能修好锅,然后杰生就能爆玉米了。”她拿起一根铁丝,把锅绑好。

“绑不结实的。”凯蒂说。

“不,能绑结实,”南希说,“你们瞧吧。来帮我剥点玉米吧。”

玉米也在床下边。我们把玉米粒剥进锅里,南希帮着杰生把锅放到火上。

“它不爆,”杰生说,“我想回家了。”

“你等等,”南希说,“它这就要爆了。爆开了多好玩呀。”她在火旁坐着。油灯捻儿捻得那么高,它都开始冒烟了。

“你干吗不把灯往小里捻捻呢?”我说。

“没事儿,”南希说,“我会把它擦净的。等一等,现在玉米快要爆裂了。”

“我不觉得快要爆裂了,”凯蒂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回家了。他们该着急了。”

“别价,”南希说,“玉米这就该爆了。迪尔西会告诉他们你们在我这儿呢。我给你们家干活干了这么久了。你们在我家他们不会生气的。等等吧。玉米现在马上就要爆了。”

这时烟熏了杰生的眼,他哭了起来。他把锅扔进火里。南希拿起块湿布,擦了擦杰生的脸。但杰生仍哭个不停。

“别哭,”她说,“别哭。”杰生依旧哭着。凯蒂把锅从火里弄了出来。

“全烧焦了,”她说,“南希,你得另外再找点玉米。”

“你们把玉米全放进去了?”南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