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5页)

“是的,是的,”他喃喃说道,“我刚刚说服布里格斯在系里给我谋到一份教职。但是他那么做完全是因为他以为我们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噢。”芭芭拉说。

“这就是我的好消息。”他恨恨地说。

芭芭拉沉默片刻之后说:“嗯,好吧,如果再生一个孩子对我们谋职绝对至关重要的话,我们很容易做出安排的。”

他考虑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不,”他说,“一时失算又生一个,结果却获得一份差事,可算惊喜。可是为了得到一份差事不得不再怀上一个孩子,那就截然不同啦。没有差事值得我们这样折腾。”

“我同意,”芭芭拉说,“可是你怎么办?”

“我只能蒙混过去了,”亚当说,“说你流产了总可以吧,我想。”

亚当返回酒会时,发现凯末尔正和庞德说话。

“喂,你在这里干吗?”他说。

“凯末尔邀请我来凑个热闹,”庞德说,“你们这里外国佬不少嘛。”

亚当环顾四周,紧张兮兮的,生怕又碰到阿里比先生。还好,他在房间的另一侧。印度人却把他的目光理解成召唤,随即走了过来。

“你帮我想出题目了?”他迫不及待地问。

“不,不过我想让你见见庞德先生,”亚当说,“他在英印关系方面是个了不起的专家。”

“我非常荣幸,”阿里比先生说着把手伸给庞德,“你好!”

亚当把凯末尔拉到一边:“我跟你说,看来,芭芭拉也许根本没有怀孕。”

“恭喜啊。”凯末尔说。

“嗯,可是这份差事,我该怎么办?”

“什么也别说,老伙计。如果什么时候非得带上四个孩子露面的话,你总可以去借一个来。”

“啊,你在这儿啊,爱坡比,”布里格斯说,“系主任愿意和你谈一谈。”

凯末尔轻轻拍了拍亚当的肩膀,以示鼓励,布里格斯看到了,而且起了疑心。“我希望你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吧,爱坡比,”他领着亚当穿过房间时这么说,“学术界有各种各样的势力在较量,你自己会发现的。谨慎极为重要。沉默是金。”

亚当强忍着才没说沉默没有用。他站在豪厄尔斯宽大的肩膀后面,嘴巴干涩,还微微发抖。布里格斯弯下腰,在系主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豪厄尔斯转过身,一双充血的大眼睛盯着亚当。

“我想见的是爱坡比。”他对布里格斯说。

“这位就是,主任。”

“不,布里格斯。这是凯末尔。”

“我向您保证——”

“我想见的是爱坡比,布里格斯。在写十九世纪的阴沟或类似东西的那个。聪明的小伙子——贝恩和我提起过他。你把他们两人弄混了。”他发出短促而刺耳的笑声,又转过身去对着他的亲信们。“告诉爱坡比我想见他。”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会告诉他的。”亚当说,这是他首次开口。

“很抱歉,”他们走开时,布里格斯说,“看来有点误会。”

“没事。”亚当说。

布里格斯咬着嘴唇,同时使劲拽着两只耳垂。“我敢说有人在背着我耍阴谋诡计。”他嘟囔道。

亚当走到凯末尔旁边。“怎么样?”凯末尔说。

“恭喜了。”亚当说。

凯末尔皱起眉头。

“豪厄尔斯想见你。”

“我?”

“你的名字是爱坡比,对吗?”

“你胡说什么?”

“你是在写一篇关于维多利亚小说中的卫生设施问题的论文吧?”

“你知道我是在写……”

“嗯,你得到了一份工作。豪厄尔斯准备把它给你。”

凯末尔连蹦带跳穿过房间,偶尔停步朝亚当投来疑惑又不敢置信的目光。亚当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快走。他转身回到吧台,庞德正在那里竭尽热情友善之谊,跟阿里比先生交谈。

“嗯,我们已经解决了阿里比先生的小小麻烦,”庞德说,“他准备研究《爱经》对当代小说的影响。”

“我真羡慕你。”亚当对阿里比先生说,后者自豪又腼腆地笑了笑。

“我非常感激……”他喃喃地说。

“不错的小伙,”相互握手说再见后,庞德说道,“他准备来上我的《高级英语课程》。”

“可是他不需要修这门课啊。”

“对,他不需要,但是他似乎很佩服我。这是我生来的天分。对了,亚当,午餐时我讲的跛脚的原因是在捉弄你。”

“是吗?”

“嗯,你知道萨莉和我有时会一起洗澡,然后——”

“你的电话,亚当。”有人通报。

“喂,是你吗,亚当?”

“别告诉我,让我猜猜,”亚当说,“你又觉得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

“肯定是这样。工作的事已经吹了嘛。”

“噢,亲爱的!我还以为你会高兴。怎么回事?”

酒会终于结束了,走廊里人声鼎沸,人们都在忙着穿衣戴帽。亚当冷冷地瞪着他们,用手指捂住耳朵,摆出一副准备自杀的姿势。

“现在不能说。晚些吧。”

“多晚啊,亚当?你现在回家吗?”

“我得去博物馆拿我的东西。”

“可是这会儿已经关门了。”

“不,今天开到很晚的。”

“噢,你不会在那儿久待的,对吗?”

“不,”他突然心血来潮说,“我会的,我想留下来干点活儿。别熬夜等我了。”

趁芭芭拉对他用上楚楚可怜并晓之以理的软硬两手之前,他赶快放下听筒。到了拿定主意的时候了,他不愿有什么来干扰他实现目的的决心。他会返回贝斯沃特。他要拿到梅利玛许可耻的自白,有了这些,他将给文学界、学术圈、天主教和命运以重重一击。他会把自己的发现公之于众,从而一鸣惊人,要不就被昭著臭名的火焰烧死。

他从电话旁晃晃悠悠走开时,走廊里的众人已先于他散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去追逐危险。贝斯沃特的那所房子,笼罩在大雾里阴森森的,一个铿锵甩着钥匙的疯王后,一个头发乌黑、嘴巴很甜的女儿,还有关在下面地牢中那几个凶残的宠臣,随时都会跑出来行凶:它不是一座“危险的城堡”(12)是什么?从那里,骑上他信得过的小摩托坐骑,他,大无畏的亚当爵士,要试图夺取埃格伯特·梅利玛许道德败坏的小说这盏邪恶的圣杯。如果追寻的成功,与古老的传奇相悖,要求他必须放弃圣德,堕落到勾引他人的少女怀中,那岂不更好。对于节制性欲,他已经受够了。

亚当大摇大摆地走过门口,打算再喝最后一杯雪利酒。可是他忘了把手指从耳朵旁移开。他抬着的胳膊肘撞到门的侧柱,碰撞微不足道,却足以把他摔倒在地。凯末尔和庞德扶他起来之前,几个离开的客人从他身上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