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页)

。“我们非常急于找到他。”霍普勒今天早晨宣布。

芭芭拉的话突然在他耳畔回响,引他思考。恐怕是你睡觉时干了其他事。会吗,他暗自思忖,难道事后忘记了?那可是绝妙的讽刺:又怀上一个孩子却连致孕的享受也不记得了。不久前是有一个晚上,他们在凯末尔家喝了几杯西班牙葡萄酒,回来后昏昏欲睡、情欲浓浓……

芭芭拉从卫生间回来,冲着亚当满怀期望的目光摇摇头。她把爱德华屁股朝外抱着。

“我一直在想,”亚当说,“你刚才说的话。你别说真有可能。咱们从凯末尔家回来那天晚上。还记得吗,第二天早晨,我的睡裤掉在地板上,而你的睡衣掉了两粒扣子?”

“无稽之谈,”芭芭拉回答,她正在抽屉里翻找尿布,“你也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知道。”

“不是无稽之谈。不是有梦淫妖和女淫妖吗?”

“妖怪怎么了?”

“专门在人们熟睡时与他们交媾的妖魔。”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芭芭拉说。

“你月经推迟几天了?”亚当问,好像他不知道似的。

“三天。”

“以前有过这么久吗?”

“有。”

芭芭拉正俯下身按住爱德华扭来扭去的身子,因为嘴巴里含着安全别针,她的回答听上去不是很清楚。芭芭拉的嘴巴里似乎总有东西。

“经常这样吗?”

“不。”

“多久一次?”

“喔,看在上帝的分上饶了我吧,亚当!”

芭芭拉把第二枚别针扣上,然后让爱德华顺势滑到地上。她抬起头,亚当沮丧地发现她哭了。

“怎么了?”他大叫一声。

“我想吐。”

亚当感到似乎有两只大手紧紧掐住他的肠胃,在冷水中浸了个透湿,然后又像抹布一样被拧干。“喔,耶稣。”他嘟囔着,用上了他为特殊场合准备的亵渎话。

芭芭拉无助地盯着爱德华,小家伙正爬过亚麻油地毡。“我想不出咱们怎么会出错。体温总是在该上升的时候上升,并且其他一切正常。”

“喔,耶稣。”亚当扯着嗓门重复道。他生来就是个悲观主义者,幸有芭芭拉的常识为他提供一种平衡,这样他就还能应付;但是当芭芭拉自己也慌了神,像今天早晨明显就是,那什么都挡不住他在绝望中越陷越深。他可以想象今天会很糟糕,怎么个糟法一清二楚。他会瘫坐在大英博物馆的书桌旁,对堆放在面前的一摞书了无兴致,满脑子翻来覆去尽想着月经周期和体温图表,还有总出偏差的开支估算。他默默做了个小祷告:“求主保佑,别让她怀孕。”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很抱歉刚才诅咒了。”

“别那么看着我。”芭芭拉说。

“怎么看你了?”

“好像全是我的错似的。”

“当然不是你的错,”亚当暴躁地说,“也不是我的。可你也不会指望我满脸都是欲望满足后的笑纹(2),对吧?”

克莱尔和多米尼克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多米尼克说他饿了。”克莱尔带着指责的语气说。

“你为什么不吃早饭,妈咪?”克莱尔问。

“妈咪感觉不太舒服。”亚当回答。

“你为什么感觉不舒服,妈咪?”

“我不知道,克莱尔。我就是觉得反胃。”

“法胃。”多米尼克跟着凑热闹。

“我只有在吃了东西以后才会觉得反胃,”克莱尔说,“多米尼克也是,对不对多米尼克?”

“法胃。”

“反胃,多米尼克。说‘反胃’。”

“法胃。”

“见鬼,我希望你吃早餐时不要讲那么多话,克莱尔。”亚当说。

“别跟孩子发脾气,亚当,”芭芭拉制止道,“克莱尔只不过想教教多米尼克。”

亚当味同嚼蜡似的吞下最后一口熏肉,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橘子酱。芭芭拉拦住他。“实际上,”她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想我还是多少吃点东西。”

莺歌燕舞!光芒万丈!铃儿响叮当!亚当心情大悦。芭芭拉冲他隐隐一笑,他把报纸举到脸前,掩饰自己荒唐的傻乐。某广告商发布的一则布告吸引了他的注意:

为下面的双韵句撰写下联:

我总是选择布朗隆椅

……………………………

——有机会赢取崭新的三件套家具或一百英镑现金

这正是学文学的人应该获胜的比赛。况且奖金不高,应该会把参赛人数限制在比较合理的规模。我总是选择布朗隆椅……因为……因为……啊!有了。他向家人宣读了竞赛的条款。

“‘我总是选择布朗隆椅。’下一句怎么说?”

“因为它耐磨耐损没得比。”克莱尔建议。

“我刚才正想这么说。”亚当恨恨地说。

亚当去换衣服时,找不到一条干净的内裤。正在这时,芭芭拉抱着爱德华走进房间。

“我想他毕竟没得麻疹。”她说。

“挺好。我怎么一条干净的短裤也找不到。”

“是啊,我昨天把它们统统洗了。这会儿还是湿的。”

“噢,那我只好穿昨天穿过的那条了。”他朝着专装脏衣物的筐子走过去。

“那条我也洗了,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洗的。”

亚当收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妻子。“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连一条内裤也没得穿?”

“你可以换得再勤些嘛,那就不会没得穿了。”

“也许吧,不过我这会儿不想争论个人卫生问题。我想知道的是:我今天裤子里面穿什么?”

“你非穿不可吗?你就不能有一次不穿?”

“我当然不能‘不穿’!”

“我不明白你干吗那么小题大做。我就有过不穿内裤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亚当,亚当回想起在海边的某个日子,语气缓和下来。

“那不一样。你知道西裤贴身穿,我的皮肤会发痒,”他用更轻的声音抱怨了一句,“你不知道那种滋味,在博物馆坐上整整一天。”

“那就换条裤子。”

“我今天必须穿正装。有一个研究生雪利酒会。”

“没听你说过嘛。”

“别转移话题。”

芭芭拉沉默了片刻。“你可以穿我的。”她建议。

“想得出啊!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有易装癖的人?那些湿裤子在哪儿?”

“在厨房什么地方。要晾干可得好长时间。”

在过道里他差点被克莱尔绊倒,她正蹲在地上给娃娃穿衣打扮。

“什么是易装癖,爸爸?”她问。

“问你妈去。”亚当咆哮道。

在厨房中,多米尼克正把晨报撕成细条。亚当把报纸从他手里夺过来,孩子开始尖叫。亚当怯懦了,又把报纸还了回去。他看了看时钟,时光流走开始让他感到恼火。这个时间他本应该在工作,工作,工作。全力以赴写出一篇震撼学术界的论文,并在文学批评领域引发一场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