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什么是投票?”女儿问。

“你要很久吗?”他反问。

“我不知道。这些事谁说得准啊。”

“嗯,请别太久了。爸爸也想用卫生间。”

“你为什么不用多米尼克的夜壶?”

“爸爸们不用夜壶的。”

“他们为什么不用?”

因为无言以对,亚当只好退回厨房。他错就错在不该断然否认爸爸们使用夜壶。做爸爸的经常使用夜壶。比如,爱尔兰乡下有百分之八十的住所根本没有任何卫生设施。正确的回答策略也许该是:“我不用夜壶。”或者,最好是说:“你也不用夜壶了,对吗,克莱尔?”

水开了。亚当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高估了不经意话语的可预测功能。假如芭芭拉说的不是“泡杯茶”,而是“爱德华从儿童床掉下来了”,或者“我的肛门温度计卡住了”该怎么办?他慌忙赶回卧室,半路停下来朝孩子们的房间瞥了一眼,以确定爱德华安然无恙。孩子没事——正安静地大嚼多米尼克从墙上撕下来的一条条糊壁纸。亚当逼着爱德华把碎纸吐出来,用张开的巴掌托着湿漉漉的纸浆,继续朝卧室走去。

“你是想要我泡杯茶对吧?”他把头探进门去询问。

芭芭拉把温度计从嘴巴里取出来眯着眼看了一下。“对。”她说着又把温度计放回嘴里。

亚当返回厨房,扔掉纸浆开始泡茶。等着茶泡开的功夫,他想象着地球上的生命被核战争毁灭后,自己为火星人编纂的百科全书撰写“罗马天主教”的简短条目:

罗马天主教,根据考古证据,二十世纪时在地球这个行星上传播散布相当广泛。就西半球而言,它的特征是:一套由性爱禁忌和宗教仪式组成的复杂系统。已婚配偶之间的性交严格限制在根据日历和女性体温决定的某些特定时段。来自火星的考古学家已经掌握了如何辨识罗马天主教徒的住所,依据就是众多复杂的图表日历写满数字的小册子和大量破碎的温度计:与上述准则有关的重要证据。有些学者指出,这只是限制人口增长的一种方法;但是由于有确凿证据表明,罗马天主教徒比社区内其他家庭生养孩子的平均数目要多,所以这种论断站不住脚。罗马天主教的其他教义还包括信仰神圣的耶稣救世主以及死后还有来世。

亚当把托盘放在卫生间外面的地板上,然后毅然决然走了进去。“行啦,你总算解好了。”他说着把克莱尔从马桶座上抱了起来。

“劳驾帮我擦擦屁股。”

他照办了,接着洗洗手做个好榜样。随后,他不由分说地把克莱尔领到门口。

“我能留下来观看吗?”

“不行。厨房桌子上有块饼干是给你的,多米尼克和爱德华也各有一块。”

亚当排尿后,寻思要不要再洗一次手。他决定不用了。再次回到卧室时,他发现多米尼克正催促妈妈起身。

“起来,起来嘛!”孩子叫嚷着。“多米尼克,别打扰你妈妈。她正忙着。”亚当说。由于双手被托盘占着,他没来得及阻拦多米尼克掀开被单。芭芭拉属于丰臀体型,可惜温度计破坏了美感。亚当把自己挡在多米尼克和床的中间。“多米尼克,走开,”他呵斥道,同时不假思索地冲芭芭拉说,“你看上去像头玻璃箭猪,身上戳得东一根西一根的。”

芭芭拉把被单拽上来,从嘴巴里拔出温度计。“别那么粗鲁。你以为我喜欢每天早晨出这种洋相吗?”

“嗯,对,我是这么觉得,老实说。就像凯末尔和他的烟斗。你们俩都是断奶太早。不过最近这个做法……让我感觉有点怪异。”

“你再不住嘴,我就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在膝盖上砸碎,而且——”

“喝杯茶。”亚当赶快讲和。

“等一下。”芭芭拉在一个罗马天主教的小日记本上,记下两个温度计的读数。她这么做并非有意挖苦,但是亚当确是饶有兴味地追踪着礼拜皇历和妻子体温图表的关系。对那些祭拜日恰好出现在假定的安全期之内的圣徒,他尤为虔诚地礼拜,而若正好轮到祭拜一个贞洁的殉道女,他会感到忐忑不安。

“起来,起来啊!”多米尼克叫嚷着,气得面红耳赤。

“多米尼克,”亚当说,“克莱尔有饼饼给你吃。”

小男孩一溜小跑出去了。夫妇俩小口呷着茶。

“我希望你别再用那些傻乎乎的儿语了,亚当。”

“对不起。我老是忘。你的体温多少啊?”在芭芭拉月经周期的这一时段,她的体温的意义主要在于理论方面,除非两天内体温出现显著变化,那可能意味着她又怀孕了。一想到此,亚当吓得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一个显示九十七点八度,另一个九十八点二度。”

“那是什么意思?”

“有点下降吧……我也不知道。”

“你来……你的月经还没来?”他满怀希望地问道。

“没有。我想没有。”

“去看看嘛。”他连哄带劝。

“等一下。”

如果她从卫生间回来说月经来了该多好啊。他的一天会多么美好。大英博物馆也会因此彻底变样。他将会以何等热情取书来开始工作啊……可他忘记预约书了。也就是说,上午会耽误不少功夫……

“嗯?”他意识到芭芭拉刚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听了。”他撒谎道。

“那我刚才问你什么了?”

他开始搜肠刮肚,寻思着有什么问题比较可能。“你问,我为什么走路一瘸一拐?”

“你看,我说吧?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去看看爱德华的皮疹’?”

“我没太细看。不过我不记得看到有疹子。”

“但愿不是麻疹。对了,你倒是为什么一瘸一拐啊?”

“我不知道。我想肯定是肌肉拉伤了。”

“啊?”

“夜里。”

“得了吧。你怎么可能睡得好好的把肌肉拉伤?”

“我也正闹不明白。也许我做梦在奔跑吧。”

“恐怕是你睡觉时干了其他事吧。”芭芭拉说着下了床,离开房间。

她的话亚当并没有马上听进去。他满脑子幻想着自己身穿睡衣睡裤风驰电掣般在伦敦街头奔跑,胸膛裸露在外,臂膀来回挥动,张嘴大口吸气,两眼呆滞迷茫。

身穿睡衣的运动员打破纪录

昨天清晨,深夜闹饮取乐一族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睡衣,飞速穿过伦敦街头。英国的奥林匹克运动队教练赫曼·霍普勒在返回自己入住的布卢姆斯伯里酒店时发现了这个神秘的奔跑者,他衣袋里正好有块秒表,便记下那人绕大英博物馆一周,然后往巴特西方向跑去消失,前后用了1分28.5秒的时间。英国业余体育协会的一名官员当时有幸陪着霍普勒,他后来测算出大英博物馆的周长正好是八百米。也就是说,身穿睡衣的运动员打破了世界纪录,而且有资格获得一万美元的奖金,那是美国的一位百万富豪为第一个用少于一分半的时间跑完这一距离的人设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