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8(第4/4页)

史蒂芬打了个冷战,凝视自己紧握的拳头,肉已被指甲压得发白。“兄弟。”她呢喃应道。这时候有个人从人群中挤过来,是一个性格安静、肤色黄褐的男人,有一对希伯来人的眼睛:阿朵夫·布朗,那个温和博学的犹太人,来到史蒂芬旁边蒂琪的位子坐下。他拍拍她的膝盖,好像她还年轻,非常年轻,极需要人安慰。

“我看了你好长一段时间了,戈登小姐。我就坐在那边靠窗的地方。”他随后同其他人打招呼,但招呼完毕似乎便完全忘记了她们的存在。看来他是专程来和史蒂芬说话的。

他说:“这个地方,这些可怜的男人,让你大为震惊。跳舞的空当我一直在注意你。他们很可怕,戈登小姐,因为他们堕落了却没有再次振作——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比绝望更大、更不可原谅的罪了,但你和我必定可以原谅……”

她默不作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他又继续说下去,对她的沉默毫不在意。他说话声音很轻,好像只说给她听,口气却又好像被某种迫切而危急的使命火焰烧上了身。“我很高兴你来了这里,因为有勇气的人也有责任。”

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是的,我很高兴你来了这里,”他重复一遍,“在这个小馆子里,今天晚上,每天晚上,都有那么多痛苦、那么多绝望,这四面墙几乎都要容纳不下了——许多人变得麻木,许多人变得卑劣,但这些本身其实都是绝望啊,戈登小姐。可是外面却有幸福快乐的人能心安理得地酣睡,醒来以后就去迫害那些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却从一出生便被区隔,被剥夺了所有同情与理解的人。这些能够酣睡的幸福人士不会为人设想——戈登小姐,有谁能让他们想一想呢?”

“他们可以看书,”她支吾道,“有很多书……”但他摇了摇头:“你以为他们是学生吗?才不是呢,他们不会读医学书籍,这种人哪会去在乎医生的事?又有哪个医生能知道全部的真相?大多数时候他们只会碰到神经衰弱的人,也就是我们当中日子实在过得太苦的那些人。这些医生很不错,有些甚至非常好,很努力地想解决我们的问题,却有一半时间得在暗中摸索——完整的真相只有正常的倒错者知晓。医生无法让无知的人思考,无法奢望能深切体会数百万人的痛苦,只有我们自己人才总有一天能办到……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可以做到,因为一切都必须朝至善努力,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浪费,也没有破坏。”他点了根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下,然后触摸她的手,“你明白吗?没有破坏。”

她说:“来到这种地方会觉得悲哀屈辱到可怕的地步。你会感觉到要想真正成功、真正获得成就,实在太困难了。已经有那么多人失败过,还有谁敢奢望成功?也许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阿朵夫·布朗正视她的双眼。“你错了,大错特错——这才只是开端。许多人死了,许多人杀死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但他们杀不死上帝的正义,甚至杀不死永恒的精神。这份精神正是从他们的堕落中兴起,向世人索求怜悯与正义。”

真奇怪,这个男人其实说出了她的想法,她却再度沉默,无法回应。

蒂琪和蓓特回到位子上来,阿朵夫·布朗则悄悄溜开了。当史蒂芬一眼瞥去,他的位子已经空了,也看不见他穿过那群拥挤混乱又可怕的跳舞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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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琪在车上呼呼大睡,头靠在蓓特那枕起来不舒服的肩上。到达她的旅馆时,她扭扭身子伸伸懒腰,喃喃地说:“该……该起来了吗?”

接下来送华勒莉·西摩和珍妮·莫瑞到伏尔泰堤道的公寓;再来是住在几条街外的蓓特,最后但并非最轻松的一个则是喝醉酒的宛妲。史蒂芬得把她抱下车,然后在波顿协助下尽可能地带她上楼,玛莉随后跟着。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来到门口,史蒂芬还得摸找着失踪的钥匙。

好不容易回到家以后,史蒂芬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我的老天,多可怕的一夜。”她内心充满深深的沮丧与厌烦,像这样夜游之后往往会有这种感觉。

但玛莉假装若无其事,其实她一点也不麻木,因为她较细腻的本能还没有被生活磨钝,到目前为止,她只是被激怒而已。她打着哈欠说:“不过,至少我们可以一起跳舞,又不会被当作怪胎,这样就很好了。在这世上乞丐哪有挑嘴的份儿呢,史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