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7页)

的确,我立刻明白了法律争论的徒劳无益;但坐在法官之列,参加对莱娜塔的审判——这一念头一开始在我看来是十分可怕的,所以我当时就拒绝了。但后来,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伯爵的论证的影响,某种程度上是我自己全面考虑了一下形势,我得出结论:不去参加这次审判是不明智的,因为在那里,在最后关头,我仍然能帮助她。最后我同意了,但我坚定地申明:如果事情发展到拷打的那一步,我决不会允许对自己最宝贵的身体的粗暴侮辱,我会拔出长剑,以死来解除莱娜塔的苦难,而且另一剑来免除由于自己的擅自行动而引来的对我的报复。事后我知道了,我不应该说出这个决定,但当时伯爵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说:

“在极端的情况下,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尽管我会尽力使事情不发展到拷打的地步。但总的来说,你要记住:我们正在玩一种可怕的游戏,如果你用什么暴露出你对被告的同情和同她的密切关系,你肯定会把自己毁掉。最好不要让她看到你的脸,而如果她想把你算作自己的同谋,你要坚决地拒绝承认。现在我们走吧,愿赫尔墨斯,一切狡猾之人的神保佑我们吧。”

在说定这些事情之后,我们又返回修道院。

在大门口,一个僧侣根据大主教的命令正等待着我们。他阴郁地、不礼貌地向我们指出,说我们来晚了。他领我们向教堂的东墙走去,在那儿,靠近祭具室的门旁还有一个低矮的、深往地下室的门。在我们的向导手中涂着树脂的火把照耀下,我们顺着黑暗、光滑、弥漫着潮湿闷人气味的通道下到比一层楼还要深的深处,然后经过两个拱形房间,走进光线暗淡的地下室大厅。这里的一切都处在昏暗之中。在墙边固定着一个长火把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笨重的橡木桌子,它可能与地下室本身一样年久陈旧了。桌子后面的长凳上已坐着两个人,我们立刻就认出了是大主教和宗教审判官。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得见一些模糊的人影和卫队武器上的光亮。伯爵用文雅的言辞对他的迟到表示了歉意,随后我们也在破旧的、被长年的潮湿腐蚀了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在另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带有横木和绳子的杆子的模糊影子,我明白了:这是拷刑架。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忠实的长剑的把柄。我还注意到,伯爵和其他法官坐到了一排,而我则选择在桌子尽头的位子上坐下来:因为,第一,这表示我对天主教的高位的恭敬;第二,在那儿火把的光线几乎照不到我,我确实希望我的脸处于影子中,不会被莱娜塔认出来。

看到伯爵已经到了,并且看到我拿出了旅行用的墨水瓶和笔,铺好了纸张,大主教对宗教审判官发出了邀请:

“福马法师,开始做自己的事吧。”

但这时,在大主教和宗教审判官之间,对于他们二人中由谁来主持这次审讯的问题发生了一场客气的争论,每个人都很谦恭地把这一荣誉让给另一个人。大主教以罗马教皇的训谕的确切意思为理由,根据训谕,彼得(4)的全权代理人以自己使徒的权力,赋予他直接任命的宗教审判官以对那些犯有巫术罪、与魔鬼交往罪、参加巫婆狂欢夜的飞行罪及其他诸如此类罪过的人进行审判、关押、拷打和惩罚的权力。但福马法师虚伪地贬低自己,认为只有在罪犯所在地的公爵委托下他才拥有这种权力,而且他还指出:巫术是一种带有温和性质的罪行,它既作为异端邪教归宗教审判,也归世俗审判,因为它也给人们带来损害,所以最好由大主教来主持审判,因为在他身上体现了两种政权。伯爵参与了这场无益的争论,把它解决了。他建议大主教作为选帝侯的特里尔侯国领主主持即将开始的审讯,而宗教审判官作为具有至圣的罗马教皇赋予的相应的直接全权的人进行直接的审问。我把这个决议记在了自己悲哀的报告的前面。

但预备性的议论并没有就此结束。福马法师从自己兜里取出一张纸,把它放在鼻子跟前——因为光线太暗,向我们通报了如下内容:

“亲爱的教士们!遵循勇敢的、有学问的人的指示,如果你们同意的话,今天我要把这个告示钉在这个修道院的门上:‘具有至圣的罗马教皇、基督的全权代理人巴威尔三世的准许和委托,并得到尊贵的特里尔大主教约翰、多米我会的许可,我们,驯顺的宗教审判官福马法师,怀着对基督教徒们的炽爱,渴望支持他们维护天主教信念的统一和纯洁,捍卫他们免受任何邪教迷误的影响,并根据我们所具有的权力,特劝告和吩咐:为服从神圣的教会,为免遭可怕的革除教籍,在十二天之内,如果谁知道或听说到某人是邪教徒或从事巫术,有这方面的名气或嫌疑,特别是他使用各种秘密手段残害人们、牲畜、庄稼和整个国家——把这样的人密报给我们;而如果在十二天之内不服从我们的劝告和命令,那么他本人就会像邪教徒和犯教规者一样被革除教籍。’”

在这里福马法师停了一下,用庄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同道人。没有听到反对意见,他接着说道:

“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认为,我们既不需要告密,也不需要任何书面控诉,因为我们本人就是不幸的修女玛丽亚受到敌人的诱惑、做出可怕的渎神行为的证明人,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宗教审判所的程序来处理这个案子。如果在审问过程中发现这个神圣寺院的其他修女的罪证,我们将需要有关的证人,因为在巫术这类可怕的案子中,我们不应该蔑视任何供词。我们将记住救世主本人教诲我们的话:假若你的眼睛诱惑人,就把它挖出来。”

现在我想,一个有影响力和有经验的人是可以推翻多米尼加人的这些看法,从他的大嘴里夺下、哪怕是暂时夺下他的猎物的,就像人们讲述的那样:十五年前阿格里也用理智的论据,从另一个宗教审判官手中挽救了一个被指控为从事巫术的梅特兹城的女人。但是,我们三个人当中谁能承担起伟大学者的角色呢?大主教想要击败魔鬼的诡计的强烈愿望不比福马法师小,而且看起来他被自己在修道院中看到的一切感到异常震惊,他很高兴能有另外的人来领导这个案子的侦讯工作。如果伯爵说话,其他法官未必会愿意听,因为他本人就被怀疑是一个异教徒和人道主义者的朋友。城堡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司书,只是偶然地担当了法庭文书的角色,能在这里开口说话吗?所以,谁也没有反驳宗教审判官的话,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对巫婆的审判中如同一个鱼池里的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