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七天(第4/10页)

水穗明确地告诉寿士,依目前的生活情况根本不可能生小孩。就算水穗可以请一年的产假,但要是寿士依然每天晚归,她真的无法独自照顾孩子。水穗不想仰赖娘家出手帮忙,寿士的母亲也在工作,况且还有经济方面的考虑。在目前没有积蓄的情况下,生产费用、住院费用等该怎么办。产假期间,水穗的薪水肯定也会打折扣。孩子以后的教育费、保险等,各种必要支出越来越多。她问寿士身为一家之主,真的有心好好计划吗?

没想到寿士既没大声咆哮,也没有反驳,还亲口说自己也想要孩子,还说为了将来考虑,必须换个收入好一点的工作才行。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想法,水穗安心了不少,寿士还提议水穗干脆辞去工作,在家专心照顾孩子。虽然现在这家公司对水穗来说很理想,她也很喜欢目前的工作,但在不拜托父母协助的情况下,边工作边带孩子的确不太可能。况且水穗也不敢反对寿士的意见,生怕惹毛了他,一起生小孩、寿士换工作的事就全泡汤了。于是水穗决定辞职,想着孩子上小学后再找工作就行了。

水穗的身体状况没问题,但因为是第一胎,两人一起去了医院,咨询相关问题。寿士也依照约定换了新工作,那年秋天他们如愿买了自己的房子。

水穗一直希望有自己的房子,但她没有对寿士提出硬性要求,更没有指定地点。

水穗记得买房的经过是这样的:

寿士的新工作需要常常加班,所以为寿士的通勤着想,水穗觉得买稍微靠近市区一点的房子比较好。寿士也听一位买了二手公寓的朋友说,每个月的房贷算起来比在市中心租房子来得便宜。于是两人开始看房地产广告、上网搜寻,也实地去看了很多房子,后来水穗看中了一套位于世田谷区的独栋房子。虽然还有其他更便宜的选择,但综合周遭环境以及寿士通勤的便利程度来考虑,还是这栋房子最理想。最终水穗拿出两百万日元,寿士拿出一百万日元,付了首付。当时水穗并不知道,丈夫的钱大半都是婆婆资助的。

秋天搬进新居,水穗于第二年春天顺利怀孕。

水穗记得,那段时间和寿士争执不断。也许寿士不认为那是争执,但找新房、办理各种手续、搬家,要处理的事多如牛毛,所以那时他们每次要商量什么势必都会起冲突。水穗每次都被寿士叨念“你连这都不懂吗”“真是没常识”,她觉得很痛苦,既然被嫌弃成这样,干脆都交给寿士处理算了。结果寿士又不高兴地批评水穗说,明明不工作,还把所有杂事都丢给他处理。

水穗心想等搬完家,一切都安定下来后,一定会有所改变。春天,得知自己怀孕了之后,这样的念头更强了。怀孕后也确实度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水穗委婉地告诉寿士要有做父亲的自觉,别再像以前那样把下班后的应酬、聚会看得那么重要。寿士却以为水穗又对他的收入有意见,于是申请调换了部门,从夏天开始到新部门报到。换部门后,薪水确实更高了,但寿士非常忙碌,往往工作到很晚才搭末班车回家。对水穗而言,寿士除了回家时不再是醉醺醺的以外,和去聚会没什么差别。而且寿士又开始不时地夜不归宿了,发信息也不回。

水穗很想和寿士说,自己担心他出事,所以希望哪怕再晚,只要能赶上末班车,他还是能赶回家,或者至少把留宿的地点发信息知会自己一声。但水穗终究没说出口。她很怕又被寿士斥责,怕被回以粗口,怕被说“很奇怪”。

尽管寿士的收入增加了,也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没了母亲所谓“趁早回头”的疑虑,水穗却对这样的生活失望不已。

因为家里总是只有自己和孩子。水穗每次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就觉得脑子变得不太对劲,常常彻夜不眠地迎来早晨、中午。面对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水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膨胀。女儿两个月大时,上门的保健师态度十分强势,不断质问水穗各种问题,还说孩子之所以完全没有反应,是因为母亲没有常常跟她说话,提醒水穗要多加注意。水穗问,会不会是自己对孩子说话的方式不对,保健师却说最近发生了不少母亲虐待孩子的案件,这回答让水穗十分困惑。水穗将这件事告诉了难得早点回家的寿士,他竟然一脸认真地说:“该不会是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母亲吧?”水穗听了更加害怕,赶紧回绝了下个月的访问。

总和孩子一起闷在家里,水穗担心自己真的会对孩子做些什么,于是觉得出去走走好了。无论是在公园还是儿童馆,都会有不认识的母亲帮她加油打气。但当她们看到水穗的孩子时,不是说“看起来比较瘦小”,就是说“我家孩子这么大时,已经会抬脖子了”。你一言,我一语,让水穗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像真的不如别人家的,结果她都不太敢和陌生人打招呼了。

然后,寿士完全没有事先打声招呼或是和水穗商量,就让他的母亲过来帮忙了。

起初婆婆是趁周末寿士在家的时候过来,渐渐地连工作日也会来。水穗想起寿士说过“该不会是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母亲吧?”这句话。莫非他也怀疑我会对孩子施虐,所以才请婆婆过来监视?

水穗觉得婆婆是那种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比如自己跟她说,要避免让孩子养成爱抱抱的习惯,尽量让孩子躺在摇篮里,婆婆却说:“不抱的话孩子多可怜呀。”水穗想向她解释不能常抱的理由,她立马就板起脸来。之后不是挑剔水穗换尿布的动作很粗鲁,就是批评水穗不常和孩子说话,末了还语带讽刺地说:“反正现在和我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不然就是强调别人的处境比水穗更辛苦,却比水穗称职,还端出书法教室的学生来比较。婆婆将寿士不回家一事,归咎于水穗没有把家里打理好,这让水穗大受打击。婆婆说:“孩子总是哭个不停、晚餐总是买现成的便当,这种家哪有男人愿意回?”还要求水穗别拿家务、带孩子这些琐事去麻烦辛苦养家的人。

婆婆还没过来帮忙之前,水穗哄孩子睡时,自己也顺便补觉。但自从婆婆过来后,水穗连觉都补不成了。她每天疲于收拾屋子,生怕房间有一点脏乱就会被婆婆讽刺:“家里这么乱,别怪男人不回来。”想出门,却又不知道婆婆什么时候过来。万一婆婆来时家里没人,婆婆肯定会说自己是躲着她。所以,水穗只能紧张兮兮地等着婆婆的消息,搞得身心俱疲,濒临崩溃。水穗甚至想过,要是当初不生这孩子就好了。但看到女儿对自己露出笑容,她又只好愧疚地抱着孩子哭泣。水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请寿士转告婆婆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