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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政治、伦理、哲学方面来说,纵使支持和平时代的理论有多么正确,也仍是复杂且微妙的。虽不是很明确地知道,但木场也还是了解这个道理。只是,虽说纵使了解了也无济于事。在木场的眼中,只存在着我方与敌方、善与恶构成的二元论单纯结构才是能让他感到自在的世界。所以在复员后木场选择了警察做为职业。

警察之职责乃负责取缔违法者与制度外的游离者,并予以指导或揭发。这就是木场所认为的警察。

在此没有暧昧不明的部分。对警官而言,捍卫法律、遵守法律就是正义。也就是善;同时只有违反法律才是恶,才是敌人。

警官的眼里就只有守法者与违法者的差别,非常清楚明了。而且,至少在这点上不至于发生像先前战争时,明明昨天之前还忌恨为鬼畜美英的敌人,仅隔一夜就变成了良善邻居的愚蠢事态。

总不可能下达——取消一切罪行从今以后与犯罪者和平共处——的命令吧。

木场如此判断。

但是木场却完全没想到这世上存在着无法憎恨的犯罪者与无法惩罚的恶人,而且实际上这类人还比较多。

木场上次参与搜查的事件非常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明清楚,就连木场本人也不十分了解,所以才会在善后处理上处处碰壁。

不管说明多少次上司也还是不能接受,该交给检察官的文件迟迟不肯批准。报告书或悔过书之类的也不知重写了几次。木场生来不擅写文,总是搞到加班。原本习惯操劳身体的木场,如今为了写文件,甚至连想出外活动筋骨也不成。

这样过了一个月,疲劳到达顶峰。

木场明显感到这股不知名的倦怠是在发现赫尔辛基奥运已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之时。亏木场先前还很期待奥运的到来。

木场连——日本最后究竟获得几个奖牌也不清楚。没时间听广播,不,甚至连看报纸的空闲也没有。

开始觉得不妙。

幸好辛劳有了代价,事情总算处理得差不多了。想说——今天回房间睡好了。所以木场才会将后续交代给同僚青木负责,赶忙搭上末班电车。公寓里像仙贝般硬邦邦的棉被是多么的令人怀念啊。

电车车轮嘎嘎作响,配上枕木与铁轨合奏出的轻妙律动仿佛安眠曲,诱人进入梦乡。

真舒服。

但是这股舒服感却突然地,且硬生生地被打断。

列车紧急刹车。车内乘客少,当时木场坐在五人座的座位中央打盹,突如其来的煞车让他翻起筋斗整个人栽了过去。

“怎么、搞什么鬼,混帐东西。”

一看窗外,恰好是木场要下一车的车站——中央线武藏小金井站——站内。怎么停的。怎会这么乱来。但如果没因此醒来大概也会坐过头,想到此就算了,木场静候车门打开。总之,与可爱的仙贝棉被之间也只剩下一点点距离。

然而一反期待,车门迟迟不开。只见到数名看似站员的男子脸色大变地朝向月台前方跑去。

——或许发生事故了吧。

立刻传来发生事故的车内广播。幸好车体几乎已经完全进站。车门约一分后开启。木场朝事故现场走去。脑内闪过三鹰事件、下山事件等一连串发生的铁路相关犯罪事件。与其说是兴趣驱使,不如说是身为警察的本性作祟吧。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现场周遭约有七、八名看热闹的群众围观。亮着橘色灯的电线杆下有个穿着制服的少女蹲坐在地上。站员催促她快点站起,但少女似乎吓到腿软,无法起身。木场见过这件制服,但不知道是哪间学校的。

木场拨开看热闹的人墙靠近现场,拿出訾察手册给一脸讶异的站员看过后报上身分。

“意外?还是自杀?或是?”

“这我们也不清楚——警察先生——怎么会……”

“我只是恰好搭这班车而已。已经跟消防署和警察联络了吗?”

“是的,现在正赶往这里吧。”

数名站员把放在担架上的被害人从铁轨上抬上来。

“喂,随便乱动好吗?”

“呃……什么好不好——刑警先生,这女孩还有气啊,没道理放着不管吧。”

“什么,原来不是尸体啊。”

没错,这不是杀人事件。只是杀人课的木场误会了,一心想着——在鉴识课的人来前必须保存现场完整。

“原来是自杀未遂。”

“不,关于这点尚不清楚。目击者只有这个女孩,但你也看到了,吓成这样——喂,总之你先起来。到那进去吧。”

站员拉着少女的胳臂,但少女全身发软,站也站不起来。少女以空虚的眼神望着担架上的被害人——似乎也是个少女。

“她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少女说。

木场走向担架再度出示手册,探视被害人的状况。

“伤势如何,没大碍吧?”

脱下沾染血液的工作手套,站员擦起汗。额头上也沾到血和污泥。

“不,我想很危险吧。伤势非常严重,救护车若不快点来,我们也无计可施了。”

“这么严重?”

“没受伤的只有头部而已。还好电车进站时有减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通常的情形恐怕早就断手断脚了。幸好没有,不然事后处理很麻烦。”

木场看着躺在身旁的少女,她的手脚不自然地弯曲着,大概骨折了吧。只有鼻、口一带流血,此外都很干净。

——搞不好还有救。

没来由地这么觉得。

这时,木场的背脊仿佛有道电流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