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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东忠介的家位于商店街冷清的一角。这家杂货店一看就没什么生意。牌子上写着“伊东商店”四个大字,非常好找。

添田彰一一进店,就发现店门口坐着个三十多岁、身材矮小的女性。她脸色苍白,一脸阴沉地望着马路。添田猜想,她一定是伊东忠介养子的妻子。

添田递出名片,表明来意,只见她瞪大双眼问道:“您是特意从东京过来的吗?”

报社的名片能让添田的行为显得不是那么突兀,不过最让她吃惊的是,东京的记者居然会为了这次的事件千里迢迢跑来郡山这穷乡僻壤打听情况。

“这样啊……可惜我家那口子跑去东京料理后事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面对添田的问题,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该说的我都告诉警方了。公公去东京之前,说是要见什么人,可激动了。我们就问要见谁啊,他就说是熟人,但不能说是谁,等回来了再告诉我们,所以我们也不清楚。公公是个好人,但以前参过军,顽固得不得了……”

“他是突然决定去东京的吗?”添田问道。

“是的,说走就走!”

“那您知不知道伊东先生为什么会突然想去东京找熟人呢?”添田积极地问道。

“嗯……”养子的妻子歪着圆圆的脸说道,“话说回来,公公说要去东京的两天前,好像去附近的寺院逛过。”

“什么?寺院?”

“是啊,公公就喜欢去那些地方,还常去奈良那儿玩呢。对了对了,去东京前的那阵子逛得最勤快了!那天傍晚他一回家,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呢。过了一会儿就突然说,他必须要去东京一趟。”

“您知道他去了奈良的哪个寺院吗?”

“各处都去吧。他很喜欢古寺,但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某一处。”

“这样啊……我再顺便问一句,您刚才说伊东先生以前是个军人,他是不是在外国当过武官啊?”

“您连这事儿都打听到了呀?当是当过,不过公公很少跟我们提以前的事情。”

这时,媳妇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和公公没有血缘关系。我家那口子是他的养子,我也是别家来的媳妇。所以他很少提过去的事情,我们夫妻俩也不知道他当兵那会儿出过什么事。”

“原来如此。”

添田彰一仔细听着。秋日暖阳洒在茶杯的边缘。草席上有一只米糠般大的小虫。

“伊东先生这次不幸丧命,您有什么线索?”

“这……警官也问我来着,”媳妇低着头说道,“可我实在没有线索啊。公公是个好人,没做过什么招人怨恨的事情,这消息就跟晴天霹雳似的。”

添田彰一打车来到唐招提寺。

无论何时,这条道路都是那么安静。通往树林深处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走着走着,脚底踩到的松果就发出了响声。

前面有一间卖明信片和护身符等纪念品的小房子。添田走进去看了看,发现里头没有人。前面摆放着明信片、烟灰缸等礼品。芳名册也许放在里间了,并没有摆出来。来参拜的游客很少,管理人也不知去向。

添田四处走走,想要找管理人打听打听,可半天也没找到人。他就随便逛到了正殿旁。宽宽的屋檐下有些昏暗,散落了一地黑色的果子。寺院内清幽无比,听不见任何声音。鼓楼与讲堂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朱色,反射着柔和的秋日阳光,就连地面上的影子也是如此柔软。

一个学美术的学生坐在鉴真堂的石阶前,正在写生。

添田在寺内闲庭信步,还是没有碰见一个和尚。当他走到正殿正面的柱子附近时,突然看见了一抹醒目的颜色——原来是三位西洋妇女身着艳丽的衣裳走了过来。

天气晴朗,没了叶片的树枝与常青树重叠在一起,在湛蓝的天空中描绘出一幅寂寥的景象。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桂花的香味。唐招提寺是一座以朱色与白色为主色调的寺院。它被未经打理的郁郁树林所包围,那美丽的色彩宛如一曲沉稳的和弦。

添田彰一缓缓走着。除了不时传来的电车响声,寺内一片寂静。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伊东忠介。他究竟去东京见了谁?

伊东忠介并没有把自己上东京的目的告诉养子夫妇。据说出门两天前去奈良寺院的一次游玩,让他产生了去东京的念头。也许,奈良之行与他前往东京并没有直接联系。然而添田认为,伊东忠介前往东京的原因,就在奈良的寺院里。伊东忠介在游览寺院的过程中,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人?他是不是为了见这个人,才下定决心到东京去的呢?

若明若暗中,添田隐隐已感觉到了这个人是谁。

他再次来到那间小屋前。

这一回,屋里出现的是一位老管理员。他顶着一张干瘪的脸,抱着火盆木然而坐。咽喉下方层层叠叠的白色衣襟,让人感觉到了秋日的丝丝寒意。

添田要了一张明信片。

“可是远道而来?”老人主动问道。

“是东京来的。”添田热情地回答。

“哎呀,那可真是太有心了。”老人一边取出明信片一边说道,“东京来的客人还挺多的呢。”

添田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芳名册。

“不好意思,我想在芳名册上留个纪念,能否麻烦您把芳名册拿出来呢?”

“好,请稍等!”

老人从膝下看不见的地方取出了芳名册,还拿出了砚台。

添田翻开了沾满污垢的绸缎封面,里头写着各种各样的人名。

添田一页页往前翻,不久就发现了“芦村节子”这几个娟秀的字,仿佛看见久美子的表姐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添田激动了起来,又往前翻了两三页,可并没有看见他所期待的名字——芦村节子看见的“田中孝一”。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再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也许是自己看漏了,他又往前翻了翻。然而,无论翻几次,都没能找到田中孝一的名字。

添田不顾老人一脸狐疑地望着自己,忘情地检查着芳名册。

突然,他险些喊了出来。某一页纸被人用剃刀切了下来。被切断的那页纸还有一小部分留在接缝处。从切口的光滑程度来看,使用的应该是安全剃刀。

很明显,有人将有“田中孝一”签名的那一页撕去了。

添田彰一抬眼一看,老人仍然在打量着自己。然而,即使问他,估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把这件事告诉老人,只会让他惊愕不已,手忙脚乱。添田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

添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留作纪念,向老人道了谢之后便离开了。一路走向在寺门口等候自己的出租车,脚下的松果嘎吱作响。添田钻进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