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6/15页)

他还得去拜访一位摄影师。说不定他可以顺便照张护照上的照片,卷起铺盖,一走了之,飞往加拿大、澳大利亚、美国。还找什么狗屁房子,干什么狗屁警察,伺候什么狗屁雷布思探长和他那寻找巫师的狗屁一套。

就这么一走了之!

雷布思在乱七八糟的抽屉里翻出几片阿司匹林,他一边下楼,一边把药片碾成碎末,送到嘴里。致命的错误!药沫把嘴里的唾液都吸干了,他根本无法下咽,连话都说不了。门卫正在啧啧地喝茶,雷布思一把抓过他的塑料杯,大口喝下温吞吞的茶水,然后咧咧嘴。

“你这是放了多少糖,杰克?”

“要是知道您老人家来喝茶的话,约翰,我肯定照您的口味儿调了。”

杰克一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雷布思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门卫了。他递回茶杯,走出警局,感到糖在他身体里甜得发腻。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他一边开动车子,一边想。对上帝发誓,就偶尔喝一点葡萄酒,就一杯,请允许我这一点。但是再也不能喝酒无度了,不能再把高度酒和葡萄酒兑着喝了。记住没?上帝啊,饶了我吧,快赶走这无休无止的醉意吧。我就喝了一杯白兰地、两杯白葡萄、一杯夏布利酒、一杯琴汤尼。这根本就构不成传奇,距离强制戒酒的量还差得远呢。

好在路上的车很少,可以放松一下。当然不能完全放松警惕,起码可以稍事休息。他朝皮尔缪尔慢慢驶去,突然记起来他并不知道查理住在哪儿。查理,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如果他要挖出一个女巫会的地址来,一个向善的女巫会,他必须跟查理谈谈。他还想再确认一下巫术故事的真伪,也要再研究一下查理这家伙。但调查过程中,他又不能打草惊蛇。

巫术这事儿让雷布思很纠结。他相信善恶之分,知道好人也会被邪恶的东西吸引。他很理解异教,也读过这方面的大部头,写得又长又深奥,很难被人理解。雷布思并不介意人们愿意膜拜地球,甭管膜拜什么,信仰什么,最终都是这么回事。但是,他不能容忍人们把邪恶奉为一种力量,或者比力量还要强大,奉为一种独立存在。他尤其不能忍受人们愚昧无知地去膜拜、去信仰,全然不知自己究竟在信仰些什么、做些什么。

像查理这样的人。他又想起了吉格的那本画册:画上撒旦坐在天平的中心,左右一边一个女人,裸着身体。硕大的钻机穿过女人的身体,撒旦的头上戴着羊的面具……

但是查理现在能在哪儿呢?他先得找到人才行。要停下来问,敲门,暗示谁要是不合作就给他好看,就算要他扮演坏警察的角色,他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他用不着做些什么。他只需要找到在附近用木板封住的房子周围转悠的两个探员就好了,房子距离罗尼的死亡地点不远。一个探员正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话,另一个正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雷布思停了车,走出来,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探身进去,拔出了车钥匙。在这个地段,还是小心为妙。一秒钟之后,他把车门也锁了,这才走向两个探员。

他认识其中的一个,是探员哈利·托德,发现罗尼尸体的小伙子。托德看到雷布思过来了,立正站好,雷布思示意他干自己的事儿就行。所以托德就又对着对讲机开始说话。雷布思开始注意另一个人。

“你有何贵干?”那个探员停下手中的笔,看着雷布思,目光中充满了怀疑,甚至敌意,这眼神几乎是警察的专利。“雷布思探长。”雷布思自报家门。他在纳闷托德的爱尔兰搭档奥罗克哪儿去了。

“哦,长官,”小探员把笔收起来,“我们来处理一件家务事,有人报警说这里发生家庭暴力,吵得房顶都要掀起来了。但我们赶到时,男的已经跑了。女的还在里边呢。她脸上挨了一拳,眼圈都黑了,但没有别的伤。这并不是您的管辖范围,长官。”

“是吗?”雷布思说道,“谢谢您告诉我,孩子。有人告诉我哪里是或者哪里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感觉很好。太感谢您了。现在,您能不能批准我进去看看呢?”

小探员的脸一下就红了,红红的脸颊和他面无血色的整张脸以及脖子构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这会儿,他连脖子都红了。雷布思看了很是高兴。托德并不在乎雷布思身后的探员,单是看到雷布思以及这场交锋,就开始傻乐。

“怎么样?”雷布思逼问道。

“对不起,长官,”探员答道。

“好吧。”雷布思回答,向房门走去。可是他还没走到门口呢,门就从里边打开了,特蕾西站在门口。她的两只眼睛都哭红了,其中一只被打得乌青。看到雷布思站在面前,她好像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如释重负。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紧他,把头贴在他的胸口,眼泪又流了下来。

雷布思又是惊讶又是有点尴尬,也只好抱抱她,用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就像一位父亲在安慰一个受惊吓的孩子,“好了,好了”。他回头去看那两个探员,他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这时却有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他的车旁。他看到托尼·麦考尔拉了手刹,走了出来。托尼也看到了雷布思,还有他怀里的女孩。雷布思把手放在特蕾西的胳膊上,想把她推开一点,但两个人的身体还是贴在一起。他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她抬头看看他,努力忍住哭声。最终,她抽出一只胳膊去抹眼泪,然后另一只胳膊也抽了出去。雷布思的手这才放了下来。两个人的身体分开,暂时分开了。

“约翰?”麦考尔叫了一声,他已经来到了雷布思的身后。

“什么事,托尼?”

“我的地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

“路过而已。”雷布思回答。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让人很意外。屋子里有不少家具,尽管不成套——两张破沙发,几把餐桌椅,一张桌子,桌子上散落着几个泡芙,奶油从褶子里流了出来——更叫人意外的是,竟然还有电。

“不知道供电局知不知道这儿都连上电了。”麦考尔说道,雷布思随手打开了灯。

整个地方看上去就是个临时住所,充满了不稳定性。起居室的地板上有几个睡袋,好像随时欢迎流浪汉或者过路人。特蕾西走到一个沙发旁,坐下,双手抱膝。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特蕾西?”雷布思明知故问。

“不是。查理住这儿。”

“你发现多久了?”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他搬家很勤,四处游荡。找到他可不容易。”

“你好像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他了。”特蕾西耸耸肩,“你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