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午后经(第2/7页)

“莫非我该不信吗?”

“我没问你该相信什么,而是问你相信什么!”

“您和别的有学识的善人命令我该相信的一切我都相信。”雷米乔害怕地说道。

“啊!你所指的有学识的善人,也许就是领导你的教派的那些人吧?这就是你所说的有学识的善人?这些邪恶的说谎者自以为唯有他们才是使徒的继承人,为了你所信仰的教义,你就效仿他们,是不是?你这是在暗示,要是我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你就相信我,否则你就只相信他们!”

“我没有这么说,大人,”食品总管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您让我这么说的。我相信您,我听您教导我怎么做才好。”

“哎呀,真是顽固不化啊!”贝尔纳用拳头敲击桌子,“你真铁了心了,你的教派教给你们的那套把戏你都烂熟于心了。你是说,要是我用你的教派认为好的教导你,你就相信我。那些假使徒都是这样回答的,就像你现在回答的这样,也许你自己并无意识,因为你说的用来欺骗裁判官们的话都是以往他们教给你的。因此,你说的话本身就是在指控你自己,要不是我有长期宗教裁判的经验,就会落入你的陷阱……不过,我们言归正传,你这个罪人。你从来没有听人谈论过帕尔马的盖拉尔多·塞加烈里吗?”

“我听人说过,”食品总管脸色苍白地说道,如果那张苍白的脸能称得上人脸的话。

“你听人说起过诺瓦拉的多里奇诺吗?”

“我听人说过。”

“你亲眼见过他吗?你跟他交谈过吗?”

食品总管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估摸该把真相交代到什么程度才合适。最后他下了决心,细声地说道:“我见过他,跟他说过话。”

“声音大一点儿!”贝尔纳喊道,“终于听到从你嘴里说出来一句真话了!你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话?”

“大人,”食品总管说道,“当时我在诺瓦拉地区的一座修道院里当修士,多里奇诺的人聚集在那一带,他们在那儿活动,起初人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你在撒谎!瓦拉吉内的一个方济各修士怎么可能在诺瓦拉地区的一座修道院里呢?当时你并不在修道院里,你已经属于一个小兄弟会的团伙,他们在那一带周游,靠乞讨为生,而你已经加入了多里奇诺的那一派!”

“大人,您怎么能这样断言呢?”食品总管全身颤抖地说道。

“我将告诉你我为什么能够断定,而且必须这么断定。”贝尔纳说道,同时命令把萨尔瓦多雷带进来。

一看见那个倒霉家伙,我不由得生出怜悯之心,夜里他肯定是受到了更为严厉的私下审讯。萨尔瓦多雷那张脸平时就显得可怕,这我已经说过,但那天早晨,那张脸就更像兽脸。脸上并无受过暴力的痕迹,但他那带着镣铐的四肢像是脱了臼,走不动,活像一只用绳索捆绑着的猴子,靠弓箭手们拖曳着走。看他那惨状,显然是他在夜里经历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拷问。

“贝尔纳给他上过刑……”我朝威廉低声说道。

“绝对不会,”威廉回答道,“裁判官是从来不用刑的。对被告肉体上的处置属于世俗权力。”

“那还不是一码事!”我说道。

“绝对不是。对于宗教裁判官来说,双手仍保持干净,不是一码事。对于被审者来说,也绝不是一码事,因为当宗教裁判官到来时,他会从裁判官身上突然找到一种支持,精神上的痛苦会得到舒缓,就会敞开心扉如实招供。”

我看了看我的导师:“您不是在说着玩儿吧?”我惊愕地说道。

“你觉得这种事能说着玩儿吗?”威廉回答道。

现在贝尔纳在审问萨尔瓦多雷,我的笔无法把他那时断时续的话记下来,而且即使有可能记下来,也是越来越语无伦次。他肢体伤残,现在简直成了一个狒狒,说话言语不清,众人很难听明白,但有贝尔纳的引导,向他提出的问题只需回答是或不是,这使他无法说任何谎言。而萨尔瓦多雷说了什么,我的读者就完全可以想象了。他讲述了,或者说承认了他在夜里所讲过的以往部分经历,那是我在前面说过的:他曾作为小兄弟会、小牧羊人、假使徒的信徒四处流浪;他在多里奇诺修士活动猖獗时期,在多里奇诺的信徒中遇上了雷米乔,在雷贝洛战役中他跟雷米乔逃了生,几经磨难躲到了卡萨莱的修道院里。他还补充说,异教的头领多里奇诺,在临近失败和被捕之前,曾交给雷米乔几封书信,但不知道那些信是托雷米乔交到何处,交给谁。雷米乔一直把那些信带在身上不敢投送,到了修道院后,他带着那些信有些害怕,可又不愿意毁掉它们,就把信交给了藏书馆馆长,是的,就是交给了马拉希亚,让他把信藏在楼堡的某个隐蔽处。

萨尔瓦多雷在那里交代的时候,食品总管恶狠狠地望着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朝萨尔瓦多雷喊道:“毒蛇,淫荡的丑猴子,我曾经是你的父兄、朋友、挡箭牌,而你却如此报答我!”

萨尔瓦多雷看了看那个如今需要他人保护的他昔日的保护人,吃力地回答道:“雷米乔大人,我真的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你对我也很关照。但为警察长官服务的那些人有多么厉害,你是知道的。我这是实在没有法子……”

“疯子!”雷米乔还是朝他叫喊,“你想自己脱身吗?你不知道,你也会被当做异教徒处死吗?你快说,你是在重刑之下招供的,你快说那全是你编造出来的!”

“大人,那些异教徒名目繁多,我知道些什么呀……巴塔里亚会、卡特里派、韦尔多派、阿尔纳尔迪派、斯佩罗内派、希尔孔西派……我不是什么文化人,我犯了些罪过,最最尊敬的贝尔纳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希望您会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宽恕我……”

“在宗教法庭允许的范围内,我们会宽容的,”裁判官说道,“而且,你向我们敞开了心扉,我们将会仁慈地考虑你所表现出来的良好愿望。你走吧,你走吧,回到你的牢房里去好好思过,企求上帝对你的怜悯吧。现在我们得讨论一个很早以前的问题。那么说,雷米乔,你带着多里奇诺给你的那些信,你把信给了你的那位看管藏书馆的修士兄弟……”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食品总管大声喊道,仿佛这样自卫还会有效。而贝尔纳严正地打断他:“不过我们不需要由你来承认,而是由希尔德斯海姆来的马拉希亚来证实。”

他让人去叫马拉希亚,当时他不在场。我知道他是在缮写室,或是在医务所周围寻找本诺和那本书,他们去寻找他。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显得窘困不安,尽力不正视任何人。威廉扫兴地低语道:“现在本诺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过,他搞错了,我见到,本诺的脸出现在大厅门口拥挤着的僧侣们的肩膀后。人们都想了解审讯进展情况。我指给威廉看。很明显,本诺对于此事件的好奇远远胜过对于书本的好奇。后来我们得知,就在那时,本诺已了结了一桩肮脏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