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30页)

被带进单人牢房时,贤一郎问:“我还没看到逮捕令,而你们也没有向我说明逮捕理由。那么,我被你们美国海军拘捕这件事,你们是按正式程序走的吗?”

彪形大汉像在谨慎选择用语似的,慢条斯理地回答道:“的确,我们并没有依循正式程序。不过,我们之所以无视程序,也是在为你着想。”

“我并不认为这是在为我着想,我觉得这是为了你们单方面的利益。”

“不,这也是为了你好。”彪形大汉说,“针对昨晚的事件,我们已接收到若干情报,你受人委托犯下杀人罪行的嫌疑最大。这可算是一级谋杀的重罪啊!再者,除了那名少女外,现场还有一名目击者,而你作案时使用的凶器,已经被我们给扣押了。所以说你现在要求正式程序,简直就等于是希望接受审判嘛!至于判决结果,我想你应该已经能预料到了。”

“我并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者,对于现在的状况,我了解得很清楚。”

“明天,我会把我们所处的现实状况好好地向你说明。”

说完这句话后,彪形大汉便留下贤一郎,独自一人将禁闭室的走廊留在身后。

第二天早上,贤一郎用过早餐后,便被拉出了单人牢房。他在宪兵的指示下,从地下室走到一楼。

在走廊上走了一小段路后,贤一郎被人催促着打开了一扇门。房间里有三名男女。那名身体像熊一样的男子,这天早上穿着美国海军的白色军官服。肩章显示,他的身份是海军少校。驾驶汽车的青年,穿着士官军服站在墙边。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另外还有一名戴着无框眼镜、身穿便服的中年女性。

那名女性坐在一张面对桌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彪形大汉的手腕交叉在胸前,身体倚着墙壁。女子和军官两个人的姿势都相当端正,同时也有着标准盎格鲁-萨克逊人的容貌轮廓。无论是身上散发的知性也好,还是脸上那充满自信的表情也好,都很容易能看出,他们是这个国家统治阶层当中的一分子。

“早安,斋藤先生。”女子开口说道,她的表情十分暧昧,看起来像是还没决定好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付眼前的男子,“睡得好吗?”

“在杀了一个人之后,问我睡得好不好?”贤一郎就这样站在门边应道,“如果我回答‘整晚做噩梦、说梦话、睡不好’的话,你们心里对我的印象应该会好一点吧?”

“坦白从宽,请放松点儿。”

贤一郎再次观察了一下室内的状况。

这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几乎接近正方形的房间,墙壁、地板和桌子都是灰色的。在桌子的后面有扇窗户,不过在靠外侧的部分安着铁窗。天花板上的风扇,正缓慢地旋转着。贤一郎在桌前的木椅上坐下来,少校也拉了一把椅子到桌旁,巨大的身躯就这样挤进桌椅之间。

“首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中年女性说道,她绾着深棕色的头发,全身裹在一套朴素的套装之中,大概是戴着那副眼镜,或是身着中性套装的缘故,她给人的气质,感觉起来就像是大学教授一样。

“我叫凯瑟琳·法特,是美国海军的文职人员,相当于中校。”

贤一郎依然保持沉默,接着那名叫做凯瑟琳的女人,转头面向旁边坐着的彪形大汉。

“我是泰勒少校。”男子用傲慢的语气说道,“隶属于美国海军情报部。”

站在墙边的士兵则一直保持着沉默。

贤一郎一直盯着凯瑟琳·法特说:

“我是肯尼·贤一郎·斋藤,美国公民。”

尽管相互报上了姓名,但是灰色房间里的气氛仍然没有缓和下来。凯瑟琳并没有要求握手,而泰勒少校则是继续用让人联想起猛禽般的凶猛眼神,盯着贤一郎。天花板上的风扇,慢慢搅动着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凯瑟琳·法特用手轻轻地触摸着桌子上的文件说道:

“对于你的种种经历与行为,你是不是该自己说明一下?”

“和你们的经历相比,我的经历是不是会显得很枯燥无味?”贤一郎用充满讽刺的口吻回答。

“而且,两天前被你们抓来的时候,你们似乎对我的事情早就已经有所了解了。”

“我们确实对你有所了解。”凯瑟琳的视线落在手边的文件上。

“肯尼·斋藤,一九一一年出生于奥勒冈州波特兰。日文名字叫做贤一郎,意思是贤明的长子。今年三十岁,父母亲是拥有永久居留权的日本移民。父亲的职业是园丁,你还有一个弟弟。

“一九二九年,由波特兰市立埃德蒙特高中以第三名的成绩毕业。高中毕业后,在华盛顿州西雅图市做船员,是美国船员工会西雅图分部的活跃分子。一九三五年,也就是大规模港湾罢工事件发生的那一年,因对公务人员施暴而遭到逮捕,但获得不起诉处分。

“一九三七年,无视美国的中立政策,参加了西班牙国际义勇军,成为林肯大队的义勇兵,两度受伤。一九三八年义勇军撤军时,拒绝搭乘国际联盟的撤退船,而留在巴塞罗那。一九三九年春天,西班牙战争一结束,便立刻逃往法国。一九四〇年初,返回国内。这份记录上推测,你的政治立场是属于无政府主义。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你曾参与无政府主义者组织活动,或是成为组织当中一员的证据。”

凯瑟琳抬起头来,好像在询问文件记载是否有误似的。

贤一郎耸了耸肩。除了文件所列出来的经历以外,自己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凯瑟琳又继续说下去:

“至于你回国以后的经历,报告上就写得不是那么详细了。去年的时候,你曾在纽约接受过一次警方的传讯。当时在小意大利那里,有一名经营地下赌博的惯犯被杀,而你是嫌疑人之一。但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而没被逮捕。接着,你在今年春天来到加州,在旧金山以码头工人为对象的酒吧里打杂。然后,就在两天前的晚上,你用手枪射杀了领导码头工会的老大。你的做事风格实在是胆大至极,直接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就下了手。”

贤一郎点点头说:“这是份完美无缺的调查报告,我想我不需要再补充说明了。”

“虽然我们对于这起杀人事件感到很震惊,不过就我们所得到的情报显示,那个男子似乎受到许多人的憎恨。例如,他放高利贷,也经营赌场,曾经有三四次因为和暴力有关的罪行而遭到逮捕。法律方面姑且先不去探讨,不过那家伙被杀,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特别是对那些在旧金山码头工作的工人们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