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第2/3页)

一个男子在巡官身边现身。“妈的,你把我派在这个什么鬼岗位嘛,头儿,一整天都没看到一个鬼影上来。”

“再忍几分钟,我会叫克劳斯上来接你的班,你早上再回来。”

巡官又打开天窗下楼去了。他找到克劳斯要他准备替班,然后步履沉重地走进图书室,呻吟着坐进扶手椅,忧愁地看了一眼棕色的空酒瓶,关掉桌上的灯,把帽子盖在脸上,合眼睡了。

巡官不太确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发觉不对劲的,只记得边睡边不安宁地扭来扭去,曾动了动一条发麻的腿,然后又缩到扶手椅的软椅垫上了。他不知道这时的确切时间,可能是清晨一点左右。

可是有一件事他很确定。正好听到时钟敲两点时,他忽然醒过来,鼻头上的帽子掉到地上,便紧张地坐起来。有件事把他惊醒了,可是他不知道是什么。有个声音——一个东西掉下来,还是有人呼喊?他屏息聆听。

然后声音又来了,一个遥远的、惊惶的男人的呼叫声:“失火了!”

仿佛椅垫上长了钉子似的,巡官跳起来,冲到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上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一缕缕弯弯曲曲的烟雾顺着楼梯飘下来,莫舍匍匐在楼梯口,声嘶力竭地喊着。整栋房子都充满了烟火焦辣的气味。

巡官一句话也没问,奔上二楼,飞速绕过楼梯口。浓厚的黄色烟雾从约克·哈特实验室的门缝飘溢而出。“叫救火车,莫舍!”萨姆大叫,手忙脚乱地找钥匙。莫舍踉跄着跑下楼梯,一路上推开三名之前在房子各处站岗,此时闻声而来的刑警。巡官嘴里不停地咒骂,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用力一扭,推开门——随即又把门大力关上,因为门刚一开,就有恶心浓密的烟雾和阵阵火舌迎面冲来。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一时之间,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像只困兽仓皇四顾。

走廊上伸出几个脑袋,每张脸都惊慌失措,四处是咳嗽声和颤抖的询问声。

“灭火器!到底放在哪里?”萨姆吼道。

芭芭拉·哈特跑上走廊。“老天!没有灭火器,巡官——马莎——小孩!”

走廊成了一片迷雾,到处是仓皇的人影,火苗开始从实验室的门缝钻出来。穿着丝绸睡袍的马莎尖叫着跑向幼儿房,一会儿后带着两个男孩出来了。比利害怕地嘶喊,难得被吓着的杰奇也紧抓住母亲的手。他们都向楼下跑去,不见了人影。

“每个人都出去!出去!”萨姆放声大吼,“不要停下来拿东西!那些化学药品——会爆炸——”他的吼声被尖叫声淹没了。吉尔·哈特从他身边踉跄地跑过去,面容苍白惊慌。康拉德·哈特把她推开,径自往楼下落荒而逃。身着睡衣的埃德加·佩里从阁楼冲下来,正好碰到芭芭拉·哈特被烟呛得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倒去。他把她往肩上一扛,背着她下楼了。每个人都呛得咳嗽,眼里充满了苦辣的泪水。萨姆派守在屋顶的刑警噼噼啪啪地跑下来,前面是阿巴克尔夫妇和弗吉尼亚。巡官像置身梦境般昏昏沉沉,边咳边喊,拎起一桶又一桶水向紧闭的实验室门泼去。他听到了救火车的警笛声……

情势紧急。刺耳的刹车声宣告救火车已经抵达,消防员开始动手接水管,把水管沿着屋边的巷道拖往后花园。火舌从围着铁栅栏的窗户伸出来。救火梯被升上去,斧头击碎了尚未被烧熔的窗玻璃,一道道水柱从铁栅栏之间直射入实验室。

消防员蹒跚地拖着水管进屋上楼时,蓬头乱发、一身污黑、满眼血丝的萨姆站在屋外的人行道上清点人头,他们都衣着单薄、不停地发抖。所有人都在,不——不是所有人!

巡官的脸一下因痛苦和恐怖而扭曲。他跑上台阶,撞进房子,奔上二楼,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跨过湿漉漉的水管。一到楼上,他直奔史密斯小姐的房间,莫舍紧跟上去。

他踢开房门,冲进护士的房间。史密斯小姐像一座白色的山丘,裹着一身宽大的睡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路易莎·坎皮恩一脸野兽陷入绝境的表情,不知所措,全身哆嗦,趴在护士身上,鼻翼翕张,嗅着焦辣难闻的烟味。萨姆和莫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女人弄出房子。

他们的营救似乎刚好及时。因为当他们踉跄地走下屋外的石阶时,从他们的身后和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一片火光,像炮弹爆炸般,从屋后实验室那里爆裂出来。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后,是一瞬间令人错愕的静谧,然后传来消防员困身火海的嘶哑的叫喊……

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实验室里的化学药品被引爆。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起的人群傻呆呆地瞪着房子。一辆救护车鸣笛而至,一个担架被送进又抬出,有一名消防员受伤了。

两小时后,火被扑灭,最后一辆救火车离去时,天空正好微露曙光。暂避于隔壁特里维特船长的砖造房子里的哈特一家和其他人员,疲惫地回到烧焦的老巨宅。穿着睡衣睡袍的船长的木制义肢敲在人行道上,发出空洞的响声,他协助苏醒过来的史密斯小姐照顾路易莎·坎皮恩。无助的路易莎简直吓呆了,怪异地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接到电话通知的梅里亚姆医生业已抵达,忙着注射镇静剂。

楼上的实验室惨不忍睹。门已经被炸掉,窗户的铁栅栏都松松垮垮,架子上大部分的瓶罐都破碎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床、衣橱和书桌全都烧焦了,大多数蒸馏器、试管和电子仪器的玻璃都被烧熔了。奇怪的是,二楼其他地方的损毁不大。

满眼血丝的萨姆板着铁灰色的脸孔,把众人集合在楼下的图书室兼休息室,各处都有刑警站岗。现在没有人敢乱开玩笑,也没有人敢发脾气或违抗命令,多半时候他们都消沉地坐着,女人甚至比男人还要安静,彼此呆滞地对望。

巡官走到电话旁,打电话回警察总局。他先和布鲁诺检察官谈,又和警察局局长伯比奇不快地对话良久,然后拨了一通长途电话到纽约州蓝斯克里夫的哈姆雷特山庄。线路有些问题。萨姆等着,对他而言,这已是出奇地有耐性。等他终于听到哲瑞·雷恩的驼背侍从老奎西暴躁发颤的声音,才一股脑儿把当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描述一番。因耳聋无法亲自接电话的雷恩站在奎西旁边,经由奎西的唇语,一点一滴地了解了巡官在电话里讲述的事情。

“雷恩先生说,”等萨姆讲完,老驼背尖声问,“你知不知道火是怎么引起的。”

“不知道。告诉他,屋顶的烟囱入口每一秒钟都有人看守;窗户都从里面锁起来了,没有被人动手脚;实验室的门整晚都有我的手下莫舍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