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六章(第4/4页)

她说:“我已经82岁了,总警司。我爱过的男人都死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值得我去在乎?”

达格利什说:“当然,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你们所有人都重新提供口供。”

“当然,你们的人总是想要获得口供。你难道不会时不时地误以为人生当中每件重要的事都可以用文字记述下来,签上字当作供词吗?我猜这恐怕是你这份工作的魅力所在。所有那些杂乱而难以理喻的糊涂事都被压缩成一张纸上的几句话,用标签和数字表示。但你是个诗人,至少曾经是。你总不会相信你现在正在处理的就是真相吧。”

达格利什说:“多米尼克·斯维恩现在就住在这里,对吗?你们有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没有人应答。“那么我们会派一位警员留在这里,直到他回来为止。”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芭芭拉·博洛尼发出一声惊呼,目光从电话机转向达格利什,流露出某种类似于恐惧的情感。厄休拉夫人和莎拉·博洛尼直接无视了铃声,就像是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已不能引起她们的注意。马辛厄姆走过去,举起了听筒。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沉默地停了几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他安静地说了几句话,除了听筒的另一方之外没人能听清楚,然后又放下了听筒。达格利什走到他身边。马辛厄姆非常平静地说:“达伦已经到家了,总警司。他不肯说他去了哪里,罗宾斯说他明显有所隐瞒。她的母亲还没有回家,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他们正试着去她常去的酒吧和俱乐部找她。还有两个警官会一直陪着达伦,直到我们抓到斯维恩为止。他们给社会福利部门打了电话,正试图联系他的监护人。但是很不走运,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儿了。”

“斯维恩呢?”

“还没找到他。和他同住一套公寓的设计师说,他今天早上回过牧羊人丛林公寓拿走了自己的行李。他说他要去爱丁堡了。”

“爱丁堡?”

“很明显,他在那边有朋友,是今年他在庆典上表演余兴节目时遇到的一群人。罗宾斯正在和爱丁堡方面联系。他们也许能把他从火车上拖下来。”

“假如他真的坐了火车的话。”

他走到伊芙琳·马特洛克身边。她抬起脸,那是一张被悲伤击垮的面容,他从她的双眸中读出一种信任,几乎要让他的心脏狂跳。他说:“他利用您对他的情感来让您替他撒谎,那也是一种背叛。但是他对您的看法和您对他的感情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也只有您才能知道事情真实的本质。”

她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努力试图想要让他理解:“他确实需要过我。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别人。那确实是爱,确实是爱。”

达格利什没有回话。

然后她用很低的声音再次开口,他几乎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出门时确实随身带了一盒火柴。我本来不可能知道的,不过厨房里的电水壶坏了,哈利威尔正在帮我修。我只能用火柴去点燃煤气。因为炉子旁边那盒火柴找不到了,我只能拿一盒新的。”

她又开始哭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长串沉默的泪珠流下脸颊,就像她正在哭出所有远超痛苦的疲惫与无助。

但是他还有几个问题必须要问,而且必须趁着她现在极度沮丧,已经完全认命的时候问。他说:“斯维恩先生到的时候,除了您的起居室和厨房,他还独自一人去了这栋房子里的哪个房间吗?”

“只是把他的盥洗用品袋放进浴室里。”

也就是说他是有机会进书房的。他问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吗?”

“只是拿着晚报。他来的时候就拿着了。”

但是为什么不把报纸放在屋后?为什么要连同报纸一起拿进浴室?除非他想要用报纸遮掩其他的东西,比如一本书、一个文件夹,或者是私人信件?自杀的人通常都会摧毁他们的书面文件,他可能是想在这栋房子里找到一些纸质材料随身带着,到时候好烧掉。可能是走运,他一打开抽屉就发现了日记本。

他转向莎拉·博洛尼,说道:“很显然,马特洛克小姐现在十分痛苦,我觉得她可能需要来杯茶。也许你们几位有谁能够麻烦一下,去帮她泡一杯茶。”

她说:“你鄙视我们,不是吗?鄙视我们所有的人。”

他说:“博洛尼小姐,我是作为一名调查警官造访这里的。在这里我并不享有其他权利,也不能发挥其他作用。”

他和马辛厄姆走到门边时,厄休拉夫人开始说话,她的音调很高,但是毫不动摇:“总警司,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想你们有必要知道,书房的保险柜里丢了一把枪。那把枪是我大儿子的,是一把史密斯威森点八口径的手枪。我的儿媳妇告诉我保罗把那把枪扔了,但是我觉得最好还是假设她……”她暂停了一下,然后用刻意嘲讽的语气说,“假设她记错了。”

达格利什转向芭芭拉·博洛尼。

“您的弟弟有可能拿到那把枪吗?他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吗?”

“他当然不知道。而且为什么迪克想要拿那把枪呢?保罗已经把枪处理掉了。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觉得那把枪很危险,就把枪扔了。他把枪抛进了河里。”

厄休拉夫人又一次开口,就像她的儿媳妇并不存在一样。

“我想你们可以假设多米尼克·斯维恩知道保险柜的密码。我儿子死的三天前刚换过的密码,他有个习惯,就是把新密码用铅笔记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直到他确定自己和我都能记熟密码为止。他的习惯是在下一年的日历上把相应的数字都圈出来。我想那就是你给我看的那一页,总警司,就是被撕掉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