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六章(第3/4页)

哈利威尔看了看厄休拉夫人,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得到提示。达格利什又一次开口问道:“他对您、对哈利·麦克或者是对他的母亲说了什么吗?”

“哈利当时不在场。正如我刚才说的,他签完字之后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我得说,他不适合当作同伴或者聊天对象。保罗男爵确实说了话,是对着夫人说的。只说了三个字。他说:‘照顾他。’”

达格利什抬头望向厄休拉夫人。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放在膝上,目光穿透屋子,穿过那一片绿荫遮蔽的树枝,似乎看向了某个存在于想象中的遥远未来,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她撇嘴微微一笑。他再次转过身去面向哈利威尔:“也就是说,您现在承认,当时我问您那天晚上是否有人开着车或者骑着自行车离开的时候,您撒了谎,对吗?您说的所谓整晚都待在公寓里其实是谎言?”

哈利威尔平静地说:“是的,总警司,我撒谎了。”

厄休拉夫人插话道:“是我让他撒谎的。在那个小礼拜堂,不管他是不是自杀,我和我儿子之间发生的一切与他后来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你们能够把全部时间和精力用于寻找杀害他的凶手,而不是干预这个家里的私事。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儿子还活着。我让哈利威尔不要透露我们这次的会面。他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

哈利威尔说:“我只服从某些命令,夫人。”

他向她望过去,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容。作为回应,她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达格利什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完全无视了屋里的其他人,紧密地团结在他们自己密谋的小世界里,那个世界有自己的一套推动力。现在,他们像一开始那样站在了一起。达格利什完全清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什么。雨果·博洛尼曾是他的指挥官,她是雨果男爵的母亲。他能为她做的可不仅是撒谎这么简单。

他们几乎忘了芭芭拉·博洛尼。现在她从桌旁一跃而起,几乎是扑向了达格利什。粉红色的手指挠着他的夹克衫。那种伪装出来的世故消失了,她像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一样紧紧扯住他大喊道:“这不是真的,他没有那么做!迪克没有离开这栋房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玛蒂只是嫉妒,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她。他怎么可能在乎她?看看她的样子吧。而这一家人又总是憎恶迪克,憎恶他和我。”她转过身去面对厄休拉夫人,“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娶我。你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儿子,哪一个都配不上。好吧,现在这栋房子是我的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赶紧离开吧。”

厄休拉夫人平静地说:“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她费力地转过身来,从椅子靠背上把手提包的肩带挑了过来。他们看着那手指扭曲的双手笨拙地想要打开皮包。然后她取出了叠成一摞的纸。她说:“我的儿子当时是在他的遗嘱上签字。你的下半生有充足的保障,但是不会过上太奢侈的生活。这栋房子和他的其他财产都留给了我,由我替他还未出生的孩子保管。如果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这些财产就是我的了。”

芭芭拉·博洛尼的双眼中盈满了泪水,像个极度沮丧的孩子。她哭喊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怎么强迫他的?”

但是厄休拉夫人已经转向了达格利什,好像只有他才有权利知道答案。她说:“我去那里是为了劝诫他,我想确定他知道孩子的事,想知道他知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想问问他想要做什么。是那个流浪汉的存在给了我灵感。您看,是这样的,我必须要有两位见证人。我对他讲:‘如果她怀的是你的孩子,我想确保他能够安全出生。我想守护他的未来。如果你今晚就要死了,她会继承全部财产,兰帕特会成为你孩子的继父。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他坐在桌子旁,没有回答。我从桌子最顶上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放在他的面前。他没有说话,写了那份遗嘱,就那么八行字。他给妻子留下了非常合理的年金,其他资产都存进信托基金,留给那个孩子。他也许想要摆脱我,我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许那时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他也许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第二天,稍后还能做出更为正式的安排。我们一般人通常都会做出这样的假设。也许出于某种原因,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活不过当晚了。当然了,这种想法太荒谬了。”

达格利什说:“关于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您究竟有没有和哈利威尔再次交流过,在这件事上您也撒了谎。尸体一经发现,您就知道他可能会面临危险。他会听您的吩咐去撒谎。您觉得您至少应该给他想一个不在场证明。有关您儿子的日记这件事您也撒谎了。您知道那天晚上6点时日记本还在这个家里。将军打来电话的时候,您下楼走到书房,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了日记本。”

“到了我这个年纪,记性多少有点不好。”她用一种略带阴郁的语气满意地说,“在我的印象中,我在这之前还没有对警察撒谎过。我们这个阶级的人很少需要撒谎,但如果真的需要说假话,我向你保证,我们随时都准备就绪,也十分长于此道,可能还比其他人更擅长。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达格利什说:“当然了,您一直在等着,观察我们究竟发现了多少真相,并且要确定您孙子的母亲不是一位杀人犯,也不是杀人犯的同伙。您知道您是在隐瞒关键信息,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帮助杀害您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但是那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只要这个家的血脉还在延续,只要您的儿媳妇还能生出一个继承人,就都不要紧,不是吗?”

她礼貌地纠正他:“是一个合法的继承人。总警司,你可能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是我已经80多岁了,我们要优先考虑的事情不一样。她不是个聪明的女人,甚至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她会是一个足够合格的母亲,我会保证这一点的。孩子会活得很好,能够生存下来。但是如果在他成长起来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是她情人的帮凶,两个人一起密谋残忍杀害了他的生父,这可不是哪个孩子随随便便就能承受得了的。我也不希望我的孙子需要去面对这样的事情。保罗让我照顾好他的儿子,我就是在做这件事情。刚刚去世的人在死之前留下的最后遗愿通常都有一种独特的权威性。这一次,这个遗愿刚好和我本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您所在乎的就只有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