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一章(第2/6页)

达格利什任由凯特继续研究弗里斯的画作,自己走到了窗户旁边。草坪中央巨大的七叶树仍然挂满盛夏的绿叶,但那一排想要遮挡住荒野的山毛榉已经开始呈现出秋天的枯黄了。早晨的光亮洒满天空,一开始像淡牛奶一样呈现出一种不透明的颜色,后来则慢慢变成了更亮的银色。现在看不到太阳,但是他能感觉到阳光在云层之上熠熠生辉,照亮了整片天地。有两个人正沿着小道慢慢地走着,一个是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色外罩的护士,另一个是有一头金发、穿了一件厚重毛皮大衣的女士,在初秋穿这一身看起来实在有些太厚了。

斯蒂芬·兰帕特进屋的时候,他们刚好等了6分钟。他来的时候不慌不忙,先是为自己的延误表示歉意,然后冷静又礼貌地接待了他们,就好像这只是一场社交拜访。即使他对一位女警官陪同达格利什前来而感到吃惊,也很好地掩饰了这种情绪。但是,双方互相做完介绍、握手致意之后,达格利什注意到兰帕特尖锐的眼神正上下打量她。他就像是在和一个潜在的病号打招呼,通过他丰富的阅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做出判断,打量着他们是不是会给彼此找麻烦。

他的着装很昂贵,但并不是太正式。他穿着深灰色、有暗纹的花呢西装,里面搭了一件素净的蓝色衬衣,毫无疑问,这种搭配是想要把自己同那些更具威慑力、更为正统的成功咨询医师区分开来。达格利什想,他这一身也可以被当作一个商业银行家、一名学者,或者是一位政客。但是不管是什么工作,他都会相当在行。他的面孔、服装、那种自信的目光,都带有毋庸置疑的成功印记。

达格利什本以为他会坐在桌子前面,这样就能保有一种优势和主动权。相反,他把他们带到低矮的沙发前,自己坐在对面一把高一点的直背扶手椅上。这样的安排给了他一种更为微妙的优势,同时又能把这次问询变成一场针对双方共同面对的问题的讨论,变得更为亲密,甚至很舒心。他说:“当然,我知道您为何而来。这简直是一件骇人的事。我至今都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的。我想他的亲戚、朋友一定也都是这么说的。凶残的谋杀通常只发生在陌生人身上,而不是发生在身边人的身上。”

达格利什说:“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的人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博洛尼夫人马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我一抽出时间,就马上给宅子回了电话。我想为她和厄休拉夫人提供一己之力。我现在还不知道任何的细节。你们现在对于当时的情况有什么更具体的了解了吗?”

“他们两个人的喉咙都被割断了。我们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被谁割断的。”

“我从报纸和电视上也了解到了这些,但是所有的媒体报道似乎都有意不透露太多。我想你们是把这起案子当作谋杀来处理的吧。”

达格利什冷淡地说:“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是约定好的自杀。”

“还有教堂的大门,那扇通向小礼拜堂……总之就是通向尸体所在房间的门。我能问问当时这扇门是开着的吗,还是说这个问题在你们不能回答的范围之内?”

“门没有锁。”

他说:“好吧,这至少能让厄休拉夫人放心了。”他没有作具体解释,但也没必要解释。他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总警司,您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我希望您能跟我们谈谈他这个人。这起谋杀有可能就和第一眼的判断一样。他让别人进了屋,然后那个陌生人杀了他们两个,但如果案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就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

兰帕特说:“包括要了解都有谁知道他昨晚的行踪,还有就是谁会恨他恨到要割断他的喉咙。”

兰帕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自己的思维。这完全没有必要,双方都知道他的思绪早就已经组织安排好了。他说:“我不觉得我能够帮多大忙。我知道的关于保罗·博洛尼的情况以及我能推想出来的相关情况和他的死八竿子搭不着边。如果您要问他有哪些敌人,我想他肯定是有敌人的,特别是政敌。但是我想保罗比在政府工作的其他人树敌都少,况且那种人也不会采取谋杀手段的。要把这起案子当作政治案件是很荒谬的。当然了,除非……”他又一次停了下来,达格利什耐心地等着,“除非有极左派人士对他怀有私仇,但是也不太可能。不仅仅是不可能,简直是无稽之谈。他的女儿莎拉非常不喜欢他的政治主张。但是我想他们那一伙儿人,包括她信仰马克思主义的男朋友没理由会采取剃刀割喉的手段。”

“他们哪一伙儿人?”

“哦,就是一小伙儿不合群的极左革命派。工党应该不会接受他们。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政治保安处不是致力于将这些人记录在案并保持追踪吗?”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带有一点点询问的意思,但是达格利什也捕捉到了他小心把握的语调里那种轻蔑与嫌恶,他不知道凯特是不是也听出来了。

他又问道:“那个男朋友是谁?”

“说真的,总警司,我并没有在指控他。我没有指控任何人。”

达格利什没有说话,他在想要沉默多久兰帕特才会觉得透露这一信息的时机已到。他又停了一会儿,说:“他叫艾弗·加罗德,是所有潮流运动的先锋。我只见过他一次。大约五个月之前,莎拉带着他到坎普顿小丘广场吃过一次晚饭,我想这一举动的主要目的就是惹恼她爸爸。我更希望忘掉那一顿晚餐。从那晚的谈话来看,他所倡导的暴力运动规模很大,可不仅仅是割断一个前保守党大臣的喉咙那么简单。”

达格利什平静地问:“您最后一次见到保罗·博洛尼男爵是什么时候?”问题的突然转换几乎让兰帕特无措,但是他还是足够冷静地回答了出来:“大约是六个礼拜之前。我们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事实上,我本来打算今天给他打电话,问问他今晚或者明晚愿不愿意和我共进晚餐,除非他皈依宗教以后不再喜欢上好的美食和美酒。”

“您为什么想要见他?”

“我想问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和他妻子之间的关系。您也知道,他最近不仅辞去了大臣的职务,还辞掉了在议会的席位,至于是为什么,您和我大概是一样不清楚。他明显是想完全退出公众视线,我想要知道他的计划里包不包括从婚姻中的退出。这就涉及对博洛尼夫人,也就是芭芭拉,在经济上的供养。她是我的表妹,我从童年时代就认识她了。这也是我的兴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