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近亲 第二章(第4/4页)

她相当微弱地说:“这是我的弟弟,多米尼克·斯维恩。”

他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就好像他们才是现场的入侵者,然后又转回去面向他的姐姐。

“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芭比姐姐?是谁干的?你知道吗?”

达格利什想,这一定不是真的,他一定是在演戏。随后他又告诉自己,这样的评判很明显不够成熟,也许也不够公正。做警察教会他一件事:在极度震惊与悲痛的时刻,即便是最能说会道的言辞听起来也会是陈词滥调。如果斯维恩过分诠释了一个忠诚、会安慰人的弟弟角色,这也并不代表他就不是真的那么忠诚并急于表示安慰。但是当他把胳膊环绕在芭芭拉·博洛尼肩上时,达格利什并没有忽略她那轻微的战栗。当然了,这也许是受到惊吓的一种小小表示,但是达格利什在想,这是不是也表现出了对此举轻微的反感?

他一开始看不出来这两个人是姐弟。确实,斯维恩也有同样的玉米黄色的头发,但是发型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做的,细密的卷发紧紧贴着苍白、圆滑的额头。他们的眼睛也长得很像,在弧形的眉毛下面都有着同样的蓝紫色眼眸。但是相似之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半点没有他姐姐那种摄人心魄的古典美。尽管如此,他的面孔仍然十分精致,嘴唇任性噘起,如孩童一样小巧的奶白色耳朵像刚长出来的翅膀一样突出,却也具有一种顽皮的魅力。他个子很矮,才刚过一米六,但是肩膀宽阔,胳膊纤长。他瘦弱的面孔上还被赋予了一种如同类人猿般的力量,整张脸看起来特别不和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长得有点畸形。

但是马特洛克小姐已经应铃声而来,就站在门边。芭芭拉·博洛尼没有告别,发出轻微的一声呻吟,跌跌撞撞扑向了她。这个女人先是凝视着她,然后又冷漠地环视了一圈屋里的男人们,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领了出去。屋子里有一瞬的沉默,然后达格利什转向多米尼克·斯维恩。“既然您来了,也许能回答一两个问题。您有可能会帮到我们。您上次见到保罗男爵是什么时候?”

“我尊敬的姐夫?你知道吗,我记不得了。反正好几周都没见过了。事实上我昨天一整晚都在这里,但是我们没有碰面。伊芙琳,也就是马特洛克小姐没有等他回来吃晚饭。她说他吃过早饭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凯特坐在墙边问道:“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他转过身望向她,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致,坦诚地欣赏了她一番,似乎在表达一种性暗示。

“快到19点的时候。邻居正好要出门,他看见我来了,所以如果这件事很重要的话,他可以帮我做证。但我看不出来为什么有这个必要。马特洛克小姐当然也可以做证。我一直待到22点30分,然后去了本地的一个酒吧,‘印度王’,去喝了睡前最后一杯。那里的人应该能记得我,我是最后一批离开的顾客之一。”

凯特问:“19点到22点30分的时候您一直都待在这间屋子里吗?”

“是的。但这和保罗的死有什么关系?我是说,这点很重要吗?”

达格利什想,他不可能这么幼稚吧。他说:“这一点能帮助我们回溯保罗男爵昨天的行动。您待在这儿的时候他有可能回来过吗?”

“我想有可能吧,但是可能性不太大。我中间泡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澡,这也是我过来的主要原因。他有可能在那期间回来,但如果那样的话,马特洛克小姐应该会提出来。我是个演员,目前失业中,只是去参加一些试镜。别人管这叫息影期,天知道是为什么。我看更像是焦躁期。我五月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两个礼拜,但是保罗并不是很热忱,所以我就搬去和布鲁诺·帕卡德一起住。他是个剧院设计师,有一套小公寓,经过改造,就在牧羊人丛林区。但因为他有很多模组和工具,房子里空间不是很大。最关键的是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头,而且又是和便池挨着,所以对于任何比较挑剔的人来说都不会很舒适。我习惯了偶尔来这里吃顿饭、泡个澡。”

达格利什想,这段话非常流畅,让人不由生疑,就像整个演说都是彩排过的一样。对于一个没被要求解释自己行踪的人来说,他不会猜到这是一起谋杀案,由此来看他实在吐露了太多。但如果几个时间点都能被确认,那么斯维恩看起来就是清白的。斯维恩说:“听着,如果你没有别的要问了,我就上去找芭比了。这对她来说是件骇人听闻的事。如果你需要的话,玛蒂可以给你们布鲁诺的地址。”

他走了之后,有一会儿没人说话。然后达格利什说:“听说博洛尼夫人继承了这座房产,我很感兴趣。我以为会按照继承顺序来呢。”

法雷尔用一种专业人士的姿态冷静接受了这个问题。

“是的,这种情况不多见。厄休拉夫人和博洛尼夫人都授权给我,允许我向您提供您所需的一切信息。博洛尼家的旧址,也就是在汉普郡的那一处是要按照继承顺序来继承的,但是那个地方和他们家族大部分的财富一样,很早就被废弃了。这座房子总是从一位男爵转给下一位男爵。保罗男爵是从他哥哥那里继承的,但是他对于这一处房产的处置有自由裁量权。他结婚之后就立下了新遗嘱,将此地完全留给他的妻子。这份遗嘱很明确,厄休拉夫人有自己的资产,但也给她留下了一笔遗赠,还有更大的一笔钱留给了他唯一的孩子,莎拉·博洛尼小姐。哈利威尔和马特洛克小姐每人都能分到一万英镑。然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把一幅亚瑟·戴维斯的油画留给了他所在地方党派的党主席。还有其他一些较小的馈赠,但是这座房子以及房子里的一切,还有一笔足够的供养费都给了他的妻子。”

达格利什想,光是这座房子至少就能值75万英镑,如果考虑到地理位置和它独有的建筑学价值,可能还要更值钱。他又一次想起自己还是个新人时,一位老警长说过的话:“小伙子,爱(Love)、欲望(Lust)、恨(Loathing)、贪婪(Lucre),是谋杀里面的4L要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