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准男爵之死 第七章(第2/4页)

雨果还在贝利奥尔学院的时候,斯蒂芬·兰帕特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在那些日子里,她很喜欢他,到现在依然有几分当时那种喜爱,尽管她也由此心生恨意,不愿承认,但依然怀有当年的记忆,那些在港口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中的漫步,在雨果房间里的聚餐和欢笑,都带有多年的希望与对未来的许诺。他出身于中低产阶级家庭,是个聪明、英俊又野心勃勃的男孩,通过自己的长相和机敏加入渴望的团队,非常擅长隐藏蠢蠢欲动的野心。雨果是生来就有特权的那类人,他的母亲是伯爵的女儿,他的父亲是位男爵,也是一位出众的军人,拥有博洛尼这个名号的继承权,并且是家族遗产的继承人。她第一次开始琢磨,他憎恶的是不是不仅雨果一人,而是他全家?而之后的背叛举动是否是多年前的嫉妒扎根的结果?她说:“有两件事我们必须讨论一下,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能也不再有别的机会。也许我应该事先声明,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谴责我儿媳妇的不忠行为。我没有资格去批评任何人的私生活。”

那双灰色的眼眸变得更加谨慎。他说:“您是多么睿智啊,少有人能做到如此。”

“但是我的儿子被谋杀了。就算警方现在不知道,他们迟早也要知道这件事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他说:“恕我冒昧,但是您怎么能确定这一点呢?芭芭拉今天早上打电话的时候只告诉我警察发现了保罗的尸体和另外一个流浪汉的——”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喉咙上都有割痕。”

“他们被割断了喉咙。两个人都是。而且他们通知消息的时候是那么小心翼翼,我由此设想凶器应该是保罗的一把剃刀。我猜想保罗是有可能自杀的。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如果承受了足够的痛苦,都能做出这种事。但是他不可能去杀掉那个流浪汉。我的儿子是被谋杀的,这就意味着警察会尽职尽责去发现某些事实。”

他冷静地问道:“什么事实,厄休拉夫人?”

“你和芭芭拉是情人关系。”

他在双膝上合十的双手紧握起来,然后又放松下来。他还是能够正面迎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了,是保罗还是芭芭拉告诉你这件事的?”

“他们都没有说。但是我和我的儿媳妇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也已经有四年了。我是个女人,也许我腿脚不便,但是我眼睛还不花,脑子也没痴呆。”

“她怎么样了,厄休拉夫人?”

“我不知道。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我建议你自己去搞清楚。我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只见到过我的儿媳妇三分钟。很明显,她太过痛苦,没有办法和访客交谈。而且看起来我应该也属于访客之列。”

“这样要求我公平吗?有时候别人的痛苦要比自己的更难以承受,难以面对。”

“特别是在自己的痛苦并没有同样强烈的时候?”

他探身向前,平静地说:“我不觉得我们有权利做这样的设想。芭芭拉的感受也许没有那么强烈,但是保罗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关心、在意他,也许比我们所能理解的更为深刻。这对于她,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听着,我们有必要现在谈话吗?我们都还没有缓过来。”

“我们必须现在谈,而且时间不多了。一旦警察们完成在教堂里的各种必要工作,总警司亚当·达格利什就会过来找我。他应该也会想要和芭芭拉谈一谈。在适当的时间,更有可能早些,而不是晚些,他们会找到你。我必须要知道你都会告诉他们些什么。”

“这个亚当·达格利什,他不是个诗人吗?这对于警察来说可是个奇怪的爱好。”

“如果他查案也和他写诗一样好,那他就是个危险人物。不要因为你在上流社会的报纸上读到的那些报道就低估这些警察。”

他说:“我不会低估警方,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要畏惧他们。我知道他们对某些犯罪行为毫不手软,同时还恪守中产阶级的那些道德标准。但您应该不会想说他们怀疑我割断了保罗的喉咙,就因为我和他的妻子上床吧?他们也许会和社会现实有所脱节,但是应该不会那么落伍吧。”

她想:这才像回事,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她冷静地说:“我不是说他们会怀疑你。我确信你会为昨晚提供一份令人满意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如果你们都不对你们的情人关系有所隐瞒的话,可能会减少带来的麻烦。我自己就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当然了,我不会主动提供这条信息,但是他们有可能会问起来。”

“那他们为什么会问起这件事呢,厄休拉夫人?”

“因为达格利什总警司会和政治保安处的人联络。不管任期有多短暂,我的儿子毕竟曾是政府里的一位大臣。你觉得那些本职工作就是发现并记录下大臣们潜在丑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一位大臣,特别是一位在那个部门就职的大臣的私生活?不然你觉得我们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呢?”

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她面前缓缓踱步。他说:“我想我本来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如果给我一点时间,我应该会想到这一点。保罗的死确实让人震惊。我想我的头脑还没有恢复正常运转。”

“那我建议它最好尽快开始工作。你和芭芭拉必须统一口径。最好你们都同意讲实话。我的理解是,你一开始把芭芭拉介绍给雨果的时候,她就是你的情人,雨果死后,她嫁给保罗之后也一直是如此。”

他停下脚步,转向她。“相信我,厄休拉夫人,这并不是有意为之,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是说她和你都颇有风范地决定暂时不进行私下接触,至少在蜜月之前都没有偷情过?”

他走到她面前站住,低头看向她。

“我想有些事我得说出来,但恐怕这些事……不怎么有绅士风度。”这个词现在恐怕已经毫无意义,她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1914年之前,一个人可以这样讲,也不会显得虚伪或者可笑,但是现在不行了。那个词和它所代表的整个世界都永远逝去了,都被践踏入了佛兰德的泥土里。她说:“我儿子的喉咙都被割断了。考虑到这种凶残行径,我觉得我们已经不需要考虑风度或者伪装的问题了。当然,这是有关芭芭拉的事。”

“是的,如果你还不理解,那么有些事情你应该要明白。我也许是她的情人,但是她并不爱我。她当然也不想嫁给我。她和我在一起就和同其他任何男人在一起一样满意。那是因为我懂得她的需求,并且不会提出要求,不会提出太多要求。我们总是会提一些条件的。当然了,我能多爱一个人,就有多爱她。这对于她而言也是必要的。而且她和我在一起有安全感。但是她不会为了嫁给我而抛弃一个完美的好丈夫以及相应的头衔。她不会离婚,更不会与人共同策划谋杀。如果你和她要继续生活在一起,你就必须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