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唇男人(第6/7页)

“你醒了,华生?”他问道。

“嗯。”

“我们趁着清早赶车出去透透气如何?”

“好啊!”

“那就快些穿上衣服吧。大家都没起,但我知道那小马童睡在哪里,我们很快就能把马车给弄出来。”他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两眼中有光芒闪烁,似乎我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没经过昨夜的苦思冥想。

我一边看着表,一边穿衣服。无怪乎没有人起床,这时才四点二十五分。我才穿好衣服,福尔摩斯就和我说马童已经在套车了。

“这次我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理论,”他说着,把靴子拉上,“华生,我觉得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现在全欧洲最笨的糊涂虫!人们真该把我一脚从这里踢到查林克罗斯去!但我想我这时已经发现了那把开启整个案子的锁的钥匙了。”

“在哪儿?”我笑着问道。

“就在盥洗室里,”他回答说,“真的,我没有开玩笑。”他看到我有些疑惑的神色,就继续说道,“我刚刚就到那里去了,它已经被我拿出来了,就放在格拉德斯通制造的软提包中。快走,伙计,咱们得试试这把钥匙能否对得上锁。”

我们尽可能地放轻脚步,沿着楼梯走下去,出去之后,明媚的晨曦一下子笼罩了我们。马车已经套好,在路边停着,等在马头一旁的马童尚未穿好衣服。我们两人马上跳上车,沿着伦敦大道飞驰而去。路上走动着几辆农村的大车,它们正往城里运蔬菜。路两侧有着一排排的别墅,但却寂静无声,死气沉沉,恍似梦中的城市。

“在某些方面看来这似乎是桩奇案,”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催马向前奔驰,“我承认我一度像鼹鼠一样瞎。但学聪明虽然晚点,总要好于不学。”

在我们的马车经过萨里附近的街道时,即使是城里起床最早的人也还在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的曙光。飞速驶过滑铁卢桥,马车走上了威灵顿大街,然后急转向右,来到了布街。我的朋友为警务人员所熟识,因此门旁的两个巡捕都向他敬礼。一个巡捕把马头牵住,另一个就把我们带进去。

“现在谁值班?”福尔摩斯问道。

“是布雷兹特里特巡官,先生。”

“哈!布雷兹特里特,你好啊!”一位身体强壮,体形魁伟的巡官正走在石板坡的甬道上,他头上戴了顶鸭舌便帽,身着盘花纽扣夹克衫。“我想和你私下谈谈,布雷兹特里特。”

“没问题,福尔摩斯先生。请来我的屋子。”

这间房子类似于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一大本厚厚的分类登记簿就在桌上放着,墙上的一架电话凸出着。巡官在桌前坐下。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福尔摩斯先生?”

“我来的目的是乞丐休·布恩。这个人是李镇内维尔·圣克莱尔先生的失踪案的嫌疑人。”

“没错,这里关押的人中是有这么个人。”

“这我都知道。他现在就在这儿吗?”

“应该在单人牢房。”

“他很规矩吗?”

“还不错,一点都不捣乱。只是这坏蛋太脏了。”

“脏?”

“是的,我们仅仅能让他洗洗手。他那张脸简直像个补锅匠一样黑。哼,等到他的案子确定,一定要让他按监狱规定洗澡。我想,要是您见了他,也会同意我让他洗澡的建议。”

“我这就想见见他。”

“您真的要见他吗?那不难。跟我一起来。您的提包就撂在这里吧。”

“不用,我还是拿着它比较好。”

“那好吧,请这边走!”他带着我们穿过一条甬道,把一道上闩的门打开,走下一条盘旋着的楼梯,一直引我们到了一处有着刷白灰的墙的走廊,一排牢房就在墙的两侧。

“他的牢房在右手的第三个门。”巡官一边往里瞧着,一边说道。

“他好像睡着了,”他说,“你在外面就能看清楚。”

我们两人透过隔栅望去,那个囚犯躺着,脸向外,正在酣睡,呼吸既缓慢又深沉。他身材中等,身着与他的行当相称的粗料子衣服,破烂上衣的裂缝处露出了他贴身的一件染过色的衬衫。正如巡官所说,他的污秽肮脏的确让人难以忍耐。但他脸上的污垢仍然无法掩盖他面容的可憎:一道宽宽的旧伤疤一直从眼边连到下巴,伤疤收缩时上唇的一边就会被向上吊起,三颗牙就露在外面,保持着嗥叫的样子,两眼和前额都被一头蓬松光亮的红发遮盖着。

“可真是个美人儿,是吧?”巡官说。

“他确实需要洗洗,”福尔摩斯说,“我已经想好了让他洗洗的主意,而且自作主张地带来了些洗澡用具。”他说着,就把那个格拉德斯通制造的软提包打开,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块相当大的洗澡海绵,这让我很是吃惊。

“哈哈!您可真是爱开玩笑啊!”巡官笑着说道。

“嗯,要是您愿意做件大好事,就请悄悄打开牢门,我们马上就能看到他更体面的一面。”

“可以,我早就想这样干了。”巡官说,“他这样子是配不上布街看守所的,是吗?”他说着把钥匙插进了门锁,接着我们都轻声地进了牢房。睡熟的家伙侧了下身子,马上又进入梦乡。福尔摩斯弯下腰用水罐把海绵蘸湿,用力地在囚犯的脸上上下左右擦了几下。

“现在就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他喊道,“他是肯特郡李镇的内维尔·圣克莱尔先生。”

我之前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场面。像剥树皮一样,这人的脸上掉下了一层皮。粗糙的棕色瞬间消失!那些横亘在脸上的可怕伤疤以及那副保持着可憎冷笑的歪唇全都消失了。一堆又脏又乱的红头发也被一下子揪掉。这时床上坐着的成了一个面色很白、愁眉不展、模样英俊的人,他有着一头黑发,皮肤光亮。他揉着双眼,开始打量着四周,因为刚睡醒而不知所以。但他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败露,突然尖叫了一声倒在床上,脸深埋进枕头里。

“我的天!”巡官叫道,“这是真的,那个失踪的人就是他。我在相片上见过他。”

囚犯马上又转过身来,脸上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尽管如此,”他说,“我想知道,你们能控告我什么罪?”

“就控告你杀死了内维尔·圣——哦,如果自杀未遂也算案件,否则他们倒是没法控告你犯了什么罪。”巡官笑着说道,“嘿嘿,我做警察都二十七年了,看着这次可要得奖了。”

“倘若我就是内维尔·圣克莱尔先生,那很显然我什么罪都没犯。所以说,我受到的是非法的拘留。”

“确实不犯罪,但你却犯了个相当大的错误!”福尔摩斯说,“你应该相信你妻子的话,那样或许你能干得更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