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唇男人(第5/7页)

“哪个方面的呢?”

“请您说实话,您觉得内维尔是否还活着?”

这个问题让歇洛克·福尔摩斯也窘住了。“说实话,请您告诉我!”她又重复了一句,站在地毯上的目光向下直直地盯着我的朋友,此时他正仰着身体坐进一张柳条椅里。

“嗯,太太,我是说实话,我并不能肯定。”

“你的意思是他死了?难道是被谋杀了?”

“我不这样想。也许。”

“他遇害时是哪一天?”

“星期一。”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不知道您能否向我解释下我今天接到的他的来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突然从椅子里弹起来,就像是触电一般。

“你说什么?”他大叫道。

“没错,就在今天。”她笑着面对我们,手中高举一张小纸条。

“我能看一下吗?”

“没问题。”

他一把抓过那张纸条,把它摊开在桌子上,然后挪过灯,仔细地审视。我也站起来,透过他背后看着那张纸。信封的纸相当粗糙,邮戳盖着格雷夫森德地方,发信日期就写着当天,实际上是前一天,因为我们来时午夜就已经过了。

“字迹太潦草了,”福尔摩斯自语道,“这似乎并不是您先生的笔迹,夫人。”

“确实不是,但信应该是他写的。”

“我还认为,无论是谁写的信封,他都不得不去问一下地址。”

“您为什么这样说?”

“这个人名,您瞧瞧,是用黑墨水写出来的,然后让它自行阴干。但别的字却都呈灰黑色,也就是说这些字在写完后曾用吸墨纸吸过。要是一气呵成,然后用吸墨纸吸过,那么总有些字不会成为深黑色。这个人先写的是人名,又过了会儿,才写好地址,显然他对这个地址并不熟悉。这虽然是个小事,但小事不代表就不重要。现在再让我们好好看看信吧。嘿!这信里还附有别的东西呢!”

“是的,还有枚戒指,这是他的图章戒指。”

“您能肯定这就是您丈夫写的吗?”

“这确实是他的一种笔迹。”

“一种?”

“嗯,他在匆忙中往往就写这种笔迹。虽然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但我却能认得出来。”

亲爱的:

别害怕。所有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大错已经铸成,也许只有费些时间才能加以纠正。好好耐心等待吧。

内维尔

“这封信应该是一个人用铅笔在一张八开本书的扉页上写的,纸上并无水纹。看!它还应该是被一个大拇指很脏的人从格雷夫森德在今天寄出去的。胶水粘上的封口,要是我没弄错的话,封信之人还在不停地嚼着烟草。太太,您那么肯定这是您丈夫的笔迹吗?”

“我确实很肯定。这就是内维尔写出来的字。”

“信物应该是今天寄自格雷夫森德。不错,圣克莱尔太太,乌云快要散尽,尽管我不太应该唐突地说危险已经没了。”

“那么他肯定还在人间了,福尔摩斯先生?”

“要不然这笔迹就是人为的巧妙伪造,以此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至于那枚戒指,其实什么都证明不了。任何人都能把它从他手上取下来。”

“不,不会的,这笔迹就是他亲手写的!”

“好的。但是,它可能星期一就写了,可到了今天才寄出。”

“那倒也有可能。”

“如此说来,这一段时间还可能发生更多的事。”

“是啊,可您不要总给我泼冷水,福尔摩斯先生。我肯定他没有出事。在我们二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心灵感应。要是他遇到不幸,我也能感应得到。就在他离开我的那一天,他不小心在卧室把手割破,而当时在餐室里的我却知道他准出了什么事,所以我立即跑上楼。您想这么点小事我都会反应那么快,要是他真的出了事故,我怎会毫无感应呢?”

“我见过很多世面,也很清楚有时一位妇女凭直觉得到的印象要比分析推理家的推理更有价值。这封信就是支持您看法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然而,要是您的丈夫真的还在人世,而且还可以写信,那又能如何解释他至今还留在外面而没有回家呢?”

“我还想不出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这确实难以理解。”

“他星期一那天离开您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有。”

“在天鹅闸巷您看到他时是不是非常吃惊?”

“极其吃惊。”

“也就是说,他或许还远远地喊您了?”

“是这样的。”

“可我只知道,他只是发了几声不太清楚的喊声。”

“没错。”

“您觉得那声音是呼救吗?”

“应该是,他还不停挥动了双手。”

“可是,那也许只是一声吃惊的叫喊罢了。因为意料之外地发现您他也可能惊奇地举起双手,有可能吗?”

“确有可能。”

“您觉得他当时是被人硬拉回去的,是吗?”

“他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也可能是自己跳回去的。您没在房里看到别人吗?”

“没看到,但那个恐怖的人承认他就在那里待过,那个印度阿三也确实在楼梯脚下。”

“确实如此。以您所看到的为准,您丈夫穿的衣服和平常一样吗?”

“只是缺少了硬领和领带。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脖子在外面露着。”

“他曾经和你提起过天鹅闸巷没有?”

“从未提起过。”

“你有没有看见过他流露出抽鸦片烟的某些迹象?”

“没有。”

“很感谢您,圣克莱尔太太。我要弄清的要点就这些。还是让我们吃点晚饭吧,然后早点就寝,也许明天我们一整天都会十分繁忙。”

对于我们来说,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两张床铺就足够了。我很快就把自己裹进被窝里了,这一整夜的奔波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但歇洛克·福尔摩斯却和我截然相反:只要他心中的问题还未解决,他可能就会连续很多天,思考得废寝忘食,一遍遍地梳理所掌握的事实,然后从不同的角度不断审查问题,直到水落石出,或者觉得自己收集的材料并不充分时为止。我不久就知道,他正是要整夜坐着。他把上衣和背心脱下,套上一件肥大的蓝色睡衣,随后开始在屋子中乱找,他收集了他床上的枕头和沙发及扶手椅上的靠垫。有了这些东西,他铺成一个东方风格的沙发。他在上面盘腿坐着,面前就放着一盎司强味的板烟丝及一盒火柴。灯光幽暗,他端坐原地,一只欧石南根雕成的旧烟斗叼在嘴角,两只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的一角。他嘴边不时盘旋缭绕出蓝色的烟雾,冉冉上升。他默不作声,纹丝不动。灯光偶尔的闪耀就照在他那如山鹰般的坚定面容上。我渐渐睡着,而他一直这样坐着。有时我在噩梦中惊醒,看到他还端坐原地。最后,我双眼睁开时,房中已经照进了夏日的煦阳。他的嘴里还叼着那根烟斗,轻烟像昨晚一般缭绕盘旋,冉冉上升。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昨夜他身前的一堆板烟丝,此时已经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