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会(第4/8页)

他递过一张便条纸大小的白色卡片,上面写着:

红发会解散,特此通知。一八九〇年十月九日

我们俩看了这张内容不能再短的卡片还有站在那里满脸懊恼的委托人,这种滑稽完全胜过了任何一切考虑,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我们的委托人脸涨得通红,暴跳如雷地喊起来:“我可没觉得哪里好笑。要是你们只会取笑我而不会做别的事的话,那我就找别人去。”

福尔摩斯连忙说,“不,不,”他一边把已经起身的威尔逊推回到椅子里,一边说,“请你相信,我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案子。真是太不寻常了,简直令人耳目一新,可要是你不见怪的话,我还是得说,这件事确实让人觉得滑稽。当你发现了门上的卡片时,你都做了些什么?”

“先生,我当时非常吃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到周围的街坊那里打听,但看起来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最后我找到了房东,他在楼下住,是个会计。我向他询问红发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团体。之后我就问他邓肯·罗斯先生是何许人。他说他对这个名字也很陌生。

“我说,‘就是住在7号的那个人。’

“‘什么,那个红头发?’

“‘是啊。’

“他说,‘哦,他叫威廉·莫里斯,职业是律师,他在我的屋子里暂住,因为新房还没有收拾好。他在昨天搬走了。’

“‘那么我应该去什么地方找他呢?’

“‘去他的新办公室吧。他还真把地址给我了。没错,爱德华王街17号,在圣保罗教堂附近。’

“福尔摩斯先生,我立刻起身赶往那里,可是当我找到那个地方时却发现那儿竟然是个生产护膝的工厂,而厂里的人都没有听说过叫威廉·莫里斯或者邓肯·罗斯的这个人。”

福尔摩斯问道:“那你之后做了什么?”

“我只好回到家里。我的伙计一直在劝我。但他的劝告对我根本没有帮助。他只是告诉我要耐心等待,可能不久就会收到来信,得到相关的消息。可是,福尔摩斯先生,这些话并没有什么用。我不甘心没经过斗争就失去了这么好的职位。我听说你经常给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穷人指点迷津,所以我就立即来找你了。”

福尔摩斯说:“你的做法非常明智,而且你带来的案子也实在是了不起,我非常愿意接手。从你讲述的内容来看,恐怕它所涉及的问题要比起初看起来的还要严重。”

杰贝兹·威尔逊先生说:“已经够严重了!想想看,我每周都要损失四英镑啊。”

福尔摩斯又说:“对你本人来说,我觉得不应该抱怨这个非同寻常的团体。恰恰相反,你凭空获得了三十多英镑,而且还在抄了那么多词的过程中增长了不少知识。你也并没有吃亏嘛。”

“确实没吃亏。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我一定要搞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拿我开玩笑——如果真的是开玩笑的话。为了开这个玩笑,他们花的钱可不少啊,一共有三十二英镑呢。”

“这点我们一定会努力帮你调查清楚的。但威尔逊先生,我也要问你一两个问题。第一个,那个让你看广告的伙计,到你那里多久了?”

“他大约是在事发前的一个月到我这儿的。”

“怎么来的?”

“他看到了我的应征广告。”

“只有他一个人应征吗?”

“不,应征的有十来个人。”

“那么你为什么要选他呢?”

“因为他看起来很聪明,而且要的钱也不多。”

“实际上他只要了一半工资?”

“这个叫文森特·斯波尔丁的伙计长什么样?”

“他个子不高,身体强壮,动作很利落;年纪看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但是脸上的皮肤却很光滑,前额上还有一块被硫酸烧出来的白色伤痕。”

福尔摩斯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看起来非常兴奋,他说:“我都猜到会是这样了。他的两只耳朵是不是还穿了戴耳环的孔?”

“没错,先生。他告诉我,那是他年轻的时候让一个吉卜赛人给他穿的。”

“哦,”福尔摩斯说着,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哦,是的,我来的时候他还在呢。”

“你离开的时候,都是他照料生意吗?”

“先生,对于他的工作,我真是没什么可抱怨的,上午本来就很少会有什么买卖。”

“好了,威尔逊先生,我将会在一两天内把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告诉你。今天是周六,我想我们到周一就能得出结论了。”

客人走后,福尔摩斯对我说:“行了,华生,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如实回答说:“这件事太离奇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福尔摩斯说:“一般来说,一件事越是稀奇,真相大白之后,就越是不显得那么高深莫测。那些毫无特色、普普通通的罪案才真正会带给人迷惑。这就如同一张平凡的面孔最难辨认一样。我必须马上采取行动着手处理这件事。”

我问他:“那你准备去做些什么呢?”

他答道:“抽烟,这样的问题要抽上足足三斗烟才能解决;另外请你在五十分钟内别跟我说话。”他在椅子里蜷缩起来,瘦削的膝盖几乎碰到了他的鹰钩鼻子。他闭着眼睛在那里静坐,嘴上叼着的那只陶制的黑色烟斗,活像某种珍禽又尖又长的嘴。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进入梦乡了,于是我也开始打起了瞌睡;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之后将烟斗往壁炉台上一放。

他说:“圣詹姆士会堂今天下午有萨拉沙特的演出。怎么样,华生?你的病人能留给你几小时的空闲时间吗?”

“今天我没什么安排。我的工作一直都是比较清闲的。”

“那就走吧,把帽子戴上。我们会路过市区,还能顺便吃个午饭。我发现节目单上的德国音乐真不少。我认为德国音乐要比法国或者意大利的音乐更为动听。听了德国的音乐,会令人深省的。我正需要进行一番内省。走吧。”

我们乘坐地铁到达了奥尔德斯盖特;又走了几步路,就来到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我们的委托人在上午讲的那个奇特的故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这里都是一些破败狭窄而又硬撑场面的简陋街巷,一道周围有铁栏杆的围墙之内排列着四排灰暗的两层砖房。院子里的草坪上杂草丛生,上面有几株枯萎的月桂小树,在这种烟雾弥漫的环境中很不适宜地顽强挺立着。街道拐角的一座房子上边,装着三个镀金的圆球和一块棕色的木板,上面写着“杰贝兹·威尔逊”几个很大的白字,这个招牌告诉人们,这里就是我们那个红发委托人的店铺。福尔摩斯停在那座房子前面,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这座房子,皱纹密布的眼皮遮盖下的眼睛正熠熠放光。之后他漫步在街上,接着又返回了那个拐角,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房子。最后他回到了那家当铺门前,用力地拿手杖敲打了几下那里的人行道,然后就走到当铺门口去敲门。一个看上去精明强干、胡子刮得很干净的年轻人马上就给他开了门,要把他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