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4页)

有时候,人们的观念和实际经历之间会存在惊人的差距。

我的婚姻极其幸福美满,而且我本人比较老派,但我是支持离婚的——我认为人们应该及时止损,重新开始。可是婚姻不幸的博伊德·卡灵顿认为婚姻关系永远不该破裂。他说,他对婚姻关系报以最高的尊重。它是国家的基石。

跟婚姻二字没有一点儿关系的诺顿支持我的观点。奇怪的是,富兰克林这位掌握现代科学的思想家坚决反对离婚。很显然,离婚与他言行一致的理想相悖。人必须承担一定责任。这些责任既然承担起来,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并且绝不能退缩放弃。他说,合约就是合约。对于自愿订立的合约,人们必须遵守。除此之外的任何其他行为都会造成他所谓的麻烦。隐患,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等等。

他仰坐在椅子里,一双长腿无聊地踢着桌子。他说:“男人既然选择了自己的妻子,妻子就是男人的责任,直到她去世——或者男人自己去世。”

诺顿滑稽地说:“有时候——死亡也是件好事,对吧?”

我们都笑了,博伊德·卡灵顿说:“小伙子,这种话轮不到你说,你连婚都没结过呢。”

诺顿摇头说:“我也不太想结婚。”

“是吗?”博伊德·卡灵顿好奇地看着他,“你确定?”

这时伊丽莎白·科尔走了过来。她刚才在楼上陪富兰克林太太。

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我觉得博伊德·卡灵顿似有深意地将目光从伊丽莎白·科尔移向诺顿,而诺顿脸红了。

这让我产生了一个新奇的想法,我打量起伊丽莎白·科尔来。她的年纪的确还不算大,而且长得也不错。实际上,她是那种很有魅力而且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能取得任何男人的欢心。她最近确实经常和诺顿在一起。在一起寻找野花和鸟类的过程中,他们成了朋友。我还记得她向我夸赞诺顿是一个善良的人。

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真为她感到高兴。凄苦的少女时代并未影响她追求幸福。那场让她的生活支离破碎的悲剧没有让她白白受苦。我看着她,心想她一定比刚到斯泰尔斯庄园的时候更加幸福、更加开心。

伊丽莎白·科尔跟诺顿——对,有可能。

就在这时,我莫名感到一股不安。斯泰尔斯庄园的气氛不对劲。我感觉到了——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苍老而疲惫——没错,还有恐惧。

一分钟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了。除了博伊德·卡灵顿之外,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过了一会儿,他凑过来对我低声说:“你还好吧,黑斯廷斯?”

“挺好的,怎么了?”

“唔——你看起来——我说不清。”

“只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喜欢那么说就是吧。我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有意思。我也有一两次有这种感觉。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紧盯着我。

我摇摇头。我的确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只是一种深深的压抑和恐惧。

这时朱迪斯从房子里出来了。她走得很慢,扬着头,双唇紧闭,面色严肃却格外美丽。

她与我和辛迪丝都完全不同;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女祭司。诺顿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对她说:“你知道和你同名的那位犹太女英雄吧(注:诺顿此处引用的是多纳泰罗晚年创作的《朱迪斯与霍洛芬斯》中的故事。故事女主人公朱迪斯(Judith,又译犹迪)是一位美貌聪慧的犹太寡妇。她用美色骗取了占领耶路撒冷的亚述人将军霍洛芬斯的信任,并在一次霍洛芬酒醉之后砍下他的头颅,吓走亚述侵略军。)?她砍下霍洛芬头颅之前的表情估计跟你现在一样。”

朱迪斯微笑着,稍稍扬起眉毛。“我不记得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哦,完全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为了集体的利益。”

他语气中的那种戏谑惹恼了朱迪斯。她脸一红,离开诺顿走到富兰克林旁边坐下。她说:“富兰克林太太感觉好多了。她想让我们今晚上楼到她的房间去喝咖啡。”

4

晚饭后上楼的时候,我心想,富兰克林太太绝对是个情绪化的人。她先是把我们所有人折腾得坐卧不宁,然后又突然变得善意满满。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睡衣,躺在躺椅上。她旁边放着一个带旋转式书架的小桌子,上面摆着各种咖啡用具。在克雷文护士的协助下,她白嫩的手指灵巧地操作着各种器具煮咖啡。除了晚饭后便回房间休息的波洛、还没从伊普斯维奇回来的阿勒顿,以及仍在楼下的勒特雷尔夫妇,其他人都在。

不久我们就闻到了咖啡的香味——真是美妙的味道。斯泰尔斯庄园的咖啡浑浊无味,所以我们都很期待富兰克林太太用新磨的咖啡粉泡的咖啡。

富兰克林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太太倒咖啡的时候他帮她递杯子。博伊德·卡灵顿站在沙发旁边,伊丽莎白·科尔和诺顿站在窗边。克雷文护士坐在床头。我则坐在扶手椅里苦想当天《泰晤士报》的填字游戏。

“平稳之爱,何人相害?”我念道,“八个字母。”

“大概是字母倒拼的谜语。”富兰克林说。

我们想了一分钟。我接着念道:“山间的伙计人不好。”

“Tormentor(注:英文中单词“tor”有“小山”之意,“men”是“人”,而“tormentor”有“折磨者”的意思。)。”博伊德·卡灵顿脱口而出。

“引用:‘无论问什么,回声唯答’——空白。丁尼生诗句。五个字母。”

“Where,”富兰克林太太说,“肯定没错。‘回声唯答何处’,对吧?”

我对此表示怀疑。“这个词的结尾字母应该是W。”

“唔,很多词语最后一字母都是W。How,now,snow。”

窗边的伊丽莎白·科尔说:“丁尼生的原话是:‘无论问什么,回声唯答死亡’。”

我听到有人突然深吸一口气。我抬头看去。原来是朱迪斯。她从我们身边走过,穿过落地窗上阳台了。

我一边思考着最后一条没有解开的线索,一边说:“平稳之爱那一条应该不是倒拼谜语。现在第二个字母是A。”

“提示是什么来着?”

“平稳之爱,何人相害?空格,字母A,然后是六个空格。”

“Paramour(注:意为“情人”。)。”博伊德·卡灵顿说。

我听见芭芭拉·富兰克林的茶匙与小盘碰撞发出响声。我接着念下一条提示。

“‘嫉妒是一只青眼的怪兽’,某人曾说过。”

“莎士比亚。”博伊德·卡灵顿说。

“说这句话的是奥赛罗还是埃米莉亚?”富兰克林太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