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阿勒顿早早吃了早餐,然后就出发去伊普斯维奇了。按原计划行事的他一定是认为朱迪斯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前往伦敦。

“嗯,”我暗自心想,“他要失望了。”

博伊德·卡灵顿愣头愣脑地说我看起来神采奕奕。

“是啊,”我说,“我得到了好消息。”

他说,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建筑师给他打了一通让他烦心的电话,告诉他房子遇到了建筑困难——当地一个测量人员大闹施工现场。他还收到了带着坏消息的来信。此外,他还在为前一天让富兰克林太太过度劳累而忧心。

富兰克林太太过去几天精力充沛的生活也告一段落了。根据我从克雷文护士那里得到的消息来判断,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克雷文护士本来定好要休假会友,这下也不得不留下来继续工作,她当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富兰克林太太从早上就开始要提神醒脑药、热水瓶以及各种特殊的食品和饮料,而且根本不愿让护士小姐走出她的病房半步。她神经痛、心口疼、腿脚抽筋,还不停地打冷战。

我想借此机会说明,无论是我还是这里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对此感到震惊。我们都把这些归为富兰克林太太臆想症的种种表现。

克雷文护士和富兰克林医生也是这样想的。

后者被从实验室叫回来;他倾听了妻子的抱怨,问她是不是要找一个当地的医生来给她看看(这个提议得到了富兰克林太太的激烈反对);然后他给她冲了一杯镇静剂,竭尽全力地安慰了她一番,然后才再次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

克雷文护士对我说:“当然,他很清楚她是在小题大做。”

“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她体温正常,脉搏也十分健康。要我看,她就是没事找事。”

她十分恼火,说话比平时更没有分寸。

“她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过。她就喜欢让她丈夫忙前忙后,让我围着她打转,就连威廉爵士都以为自己‘昨天累着她了’而自责不已。她就是那种人。”

很显然,克雷文护士觉得她的病人今天格外不可理喻。我猜富兰克林太太一定是对她极度无礼。像她这样的女人,护士和用人都不喜欢,不仅因为她事儿多,更因为她态度太差。

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谁也没把她这点儿小病放在心上。

唯一的例外是博伊德·卡灵顿,他一脸可怜相地转来转去,就好像一个刚挨了一顿责骂的小男孩。

此后我曾经无数次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试图回想起一些我之前没有发现的事情——或者说那些被我遗忘的小事。我尝试着回忆每个人的行动细节——他们的举止在多大程度上与平日一样,或者他们是否曾经表现出任何兴奋的迹象。

让我再一次描述一下我记忆中每个人当天的活动。

正如我刚才所说,博伊德·卡灵顿看上去很不舒服,而且似乎怀着深深的负罪感。他似乎觉得自己前一天玩儿得太过头了,并且自私地没有照顾好他那位同伴脆弱的身体。他多次上楼探望芭芭拉·富兰克林,而本就心情不好的克雷文护士对他格外尖刻。他甚至专程跑到镇上买了一盒巧克力。但最后这盒巧克力被退回来了。“富兰克林太太吃不了巧克力。”

最后,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在吸烟室里打开了巧克力盒子,跟诺顿和我三人一起,在严肃的气氛中把这盒巧克力分了。

他很喜欢巧克力,心不在焉地吃了很多。

外面变天了。从十点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不过今天我们并没有像其他雨天一样感到忧伤。实际上,这样的天气让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大约中午前后,科蒂斯照顾着波洛下了楼,然后安置他在会客室坐好。伊丽莎白·科尔陪着波洛,给他弹钢琴听。她的琴声优美,弹的是巴赫和莫扎特这两位我朋友最喜爱的作曲家的曲子。

富兰克林和朱迪斯大约差一刻一点的时候从花园回来。朱迪斯面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她一声不吭,似乎在梦中一样,眼神空洞地扫了一眼周围,然后又走了。富兰克林跟我们坐了一会儿。他看上去也十分疲劳,而且心不在焉,能看出他近来压力很大。

我记得我说这场雨真让人欣慰,他很快地就接着我的话说:“是啊。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不知怎的,我感觉他这句话不仅仅在说天气。一贯笨手笨脚的他突然顶了一下桌子,打翻了一半的巧克力。他和平常一样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惊慌失措,连忙道歉——很显然他是在对巧克力盒子表示歉意。

“哦,对不起。”

这一幕本应该很滑稽,但不知为什么完全没有滑稽的感觉。他赶忙俯身捡起了撒出来的巧克力。

诺顿问他早上是不是很累。

他的脸上一下子就绽放出了笑容——热情、孩子气、活力十足。

“没有——没有——只是意识到,突然意识到,我之前走弯路了。我得把整个流程简化一下。现在可以抄近路了。”

他站在那儿前后摇晃着,眼神若有所思,不过却十分坚定。

“对,近路。这样才好。”

3

如果说当天上午我们还紧张兮兮、漫无目的的话,那么那天下午就出人意料,显得十分愉快。太阳出来了,天气凉爽舒适。勒特雷尔太太被扶下楼坐在阳台上。她精神很好——魅力依旧,却比平日得体很多,不会让人感觉笑里藏刀。她还是拿丈夫开玩笑,却温和而带着爱意,他也对她笑颜以对。看到他们这样和睦真是令人高兴。

波洛也坐着轮椅下楼,他的精神也很不错。看到勒特雷尔夫妇重归于好,他也很开心。勒特雷尔上校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他的举手投足不再那么优柔寡断,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捋胡子了。他甚至提出当天晚上要打桥牌。

“黛西想打桥牌了。”

“确实如此。”勒特雷尔太太说。

诺顿认为打牌对勒特雷尔太太来说或许还是太累了。

“我只打一局,”勒特雷尔太太说,然后眨着眼睛说,“而且我会乖乖的,不会把可怜的乔治怎样的。”

“亲爱的,”她的丈夫说,“我知道我打得不好。”

“那又怎样呢?”勒特雷尔太太说,“不是正好让我有机会欺负你取乐吗?”

我们听了这句话都笑了。勒特雷尔太太接着说:“哦,我知道自己的缺点,但我这辈子是不会改了。乔治只能忍让我一些啦。”

勒特雷尔上校傻傻地看着她。

大概是看到他们如此和美的缘故,我们那天晚些时候开始讨论起婚姻和离婚来。

究竟离婚给男人女人带来的便利会让他们感到更加幸福,还是在夫妻之间短暂的恼怒和隔阂——或者由第三者所引发的麻烦——过去之后,二人就会重新找回旧日的爱恋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