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扣住鞋(第2/3页)

他们一起走出会议室,下了楼梯。

罗瑟斯坦说:

“需要我用车送您一程吗?”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的车已经在等我了。”他看了看手表,说,“我不回城里。”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要去看牙医。”

谜底揭开了。

5

赫尔克里·波洛从出租车里出来,付了钱,然后按响了夏洛特皇后街五十八号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着门童制服的小伙子。他满脸雀斑,一头红发,非常认真的样子。

赫尔克里·波洛问道:“莫利先生在吗?”

他嘴上这么问,心里却笑着想没准儿莫利先生被谁叫走了,没准儿他身体不舒服没有来,没准儿他今天不上班——但是他的希望全都落空了。门童往后退了一步,赫尔克里·波洛走了进去。门在他背后无情地、不可挽回地关上了。

门童问:“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波洛回答了他。门厅右边的一扇门被打开,波洛走进了候诊室。

屋子里面的摆设看似简单却很有品位,但对赫尔克里·波洛来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那张谢拉顿式的桌子(仿制品)擦得锃亮,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报纸和杂志。赫普尔怀特式的茶几(仿制品)上面摆着两个谢菲尔德镀铬烛台和一个装饰品。壁炉台上放着一个铜钟和两个铜花瓶。窗户上挂着蓝色的天鹅绒窗帘。椅子都是仿古的,椅垫上绣着古典的花鸟图案。

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军人模样的男人。他皮肤微黄,留着一副凶狠的小胡子。他望着波洛的眼神仿佛是在盯着一只害虫,好像希望自己身上带着的不是手枪,而是一瓶杀虫喷雾剂。波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有些英国人实在是令人讨厌,而且莫名其妙。他们当初就不该被生下来,省得他们活得这么痛苦。”

那军人使劲儿瞪着波洛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抓起一本《时代》周刊。他把椅子转了过去,避免看到波洛,然后开始看杂志。

波洛也拿了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他仔细地看了一遍,觉得里面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门童小伙子进来叫了声:“阿罗·邦比上校?”——那个军人被领了出去。

波洛还在暗想是否真有这么奇怪的名字,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站在桌子旁边,不耐烦地来回翻着那些杂志。波洛从侧面观察他,心想这是个又讨厌又危险的年轻人,说不定是个杀人犯。不管怎么看,他都比波洛职业生涯中抓到的那些杀人犯更像杀人犯。

门童又推开了门,朝空中叫道:“皮洛先生?”

波洛意识到这是在叫他,就站了起来。门童领着他上了门厅后面转角处的一部小电梯,把他带到了二楼。然后,他又领着波洛穿过走廊,打开一个套间的门,接着在这个套间的第二道门上敲了敲。他没等听到回答,就推开第二道门,退后一步,让波洛进去。

波洛一进屋就听到门后传来流水声,莫利先生正在水池边非常专业地洗着手。

6

再伟大的人也有胆怯的时候,俗话说没有人是仆人眼中的英雄,还应该再加上一句——没有人能在牙医面前保持内心的强大。赫尔克里·波洛对此深有体会。他一向自视甚高。他是赫尔克里·波洛,是与众不同的佼佼者。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和芸芸众生没什么两样。他的自信心跌到了零点。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害怕看牙医的胆小鬼。

莫利先生这时已经完成了他专业的洗手程序,开始用医生特有的鼓励语气同病人交谈。

“真不应该这么冷,是吗?都这个时候了。”

他慢慢地把病人带到他该去的位置——牙医椅!他熟练地将椅子上头靠的部分上下调整着。

赫尔克里·波洛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坐了下来,任由莫利先生摆弄着他的头。

“这样躺。”莫利先生说,语气中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欢快,“这样可以吧?没问题吧?”

赫尔克里·波洛郁郁地说还挺舒服。

莫利先生把台面转得离自己更近了点儿,拿起小镜子,又拿起一个工具,准备开始操作。

赫尔克里·波洛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闭上双眼,张开了嘴巴。

“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啊?”莫利先生问道。赫尔克里·波洛张着嘴巴,轻轻地、含混不清地示意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这只是他出于理智而做的每年两次例行检查而已。很有可能,没什么需要做的。莫利先生也许发现不了他后面第二颗牙,那颗疼痛的牙,也许他会……可是他大概不会,因为莫利先生是个很出色的牙医。

莫利先生一边慢慢地逐个检查着波洛的牙齿,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还不时地这里敲敲,那里探探。

“补的部分有点脱落了——不过不是很严重。牙龈还不错,我很高兴看到这一点。”他在一颗可疑的牙上停了下来,检查了一下。不是的,误警,然后继续。他开始检查下排的牙齿。一颗、两颗——继续到第三颗?——他没有这么做——“猎狗找到了兔子!”赫尔克里·波洛悻悻地想。

“这儿有点儿问题。你没感觉到疼吗?嗯,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他继续检查着,最后终于收回探头,满意地点点头。

“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需要补两个地方,还有那颗臼齿需要处理一下。我想我们今天上午就能把这些都做完。”

他打开一个开关,传来一阵嗡嗡声。莫利先生从钩子上取下牙钻,小心翼翼地装上一根牙针。

他简单地说了句“不舒服就告诉我”,然后开动了那恐怖的钻头。

其实波洛并不需要用举手、咧嘴,或者喊叫来示意,莫利先生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停下钻头,让他“漱下口”,给他填点儿敷料,或者换个钻头,然后再继续。真正折磨波洛的不是疼痛,而是他对牙钻的恐惧。

不一会儿,莫利先生开始准备填充物,又继续同波洛交谈起来。

“今天我得自己来做这些,”他解释道,“内维尔小姐不在。你记得内维尔小姐吗?”

波洛假装说记得。

“她有个亲戚病了,把她叫到乡下去了。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最忙的一天。今天上午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您前面的那个病人来晚了,也是件让人苦恼的事儿,我的整个上午都被搞乱了。另外,我还要临时加进来一个病人,因为她牙疼得厉害。其实我每天上午总是安排一刻钟的富裕时间,以应付这种需求。但是今天还是格外紧张。”

莫利先生在一个小研钵里磨着填充物,眼睛盯着那个研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