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露露(第2/4页)

“你跟她很熟吗?”

“可以算吧。她欣赏我。”刘露温和地说。

莫兰想不出不男不女的刘露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张月红欣赏的,所以她只能说:“是吗?”

刘露的眼睛在莫兰脸上飘来飘去,好像想找到一个着陆点,最后,他找到了她的眼睛。

“她欣赏我的勇气。”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小姐,其实你看出来了,我是个男人。但我喜欢扮女人,大部分时候我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女人,所以等老婆死后,我就把原来的工作辞了到了CAT,CAT跳爵士舞。我原来是医生,精神科医生,我曾经想用心理学挽救自己,但没有成功。所以我最终放弃了。40岁终于才改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抛弃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

勇气。这的确需要勇气。

三言两语就道尽了他的一生,虽然说得随意轻松,但莫兰没听到一丁点洒脱和开心,只有无尽的悲伤、落寞和无奈。她望着刘露那张线条柔和过于女性化的脸,心里泛起一丝酸楚,原先厌恶之情渐渐消散。

“那一定很难。”莫兰轻声道。

“还好啦。人总得学着生存。” 刘露停顿了一下。“你刚刚好像问我,她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是的。”

“其实,她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小姐,我想做一个女人,而她想回到17岁。我们都是同一种人,都是那种不顾一切都要纠正错误的人。在我,是上帝犯了错,在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从没说过,但她的眼睛,告诉了我一切,我知道,她以前一定受过很大的创伤。”刘露歪着头注视着虚空中的一个点,“按照我的经验,堕落总是有理由的。小姐。”

堕落总是有理由的。

莫兰没有答话。

那番话好像耗尽了刘露的体力,他伏下身子,趴在玻璃隔板下面的桌面上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他用一只手费力地撑着脑袋,“能不能让我再看看那张照片?”他对莫兰说。

莫兰把照片再度帖到玻璃上。

“是她。是她。”他仰起头,盯着了很久,最后说。

莫兰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些特别的东西。

“能不能跟我说说她?”莫兰问。

“其实我不算了解她。”刘露摇了摇头,“我至今都不知道她几岁,叫什么名字,她家里有什么人。她从来都不说。”

所以他才没去认尸,虽然他跟她关系那么好,其实他仍然对她一无所知。

“你问过她吗?”莫兰问。

“没有。那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她想说,她会告诉我。”刘露露出一丝笑容,莫兰发现,他其实很喜欢这个话题,每次不等莫兰开口问,他就自己说了下去。

“有一阵子,我们经常在一起。那是6、7年前的事了。我们关系不错,是很好的朋友。那时候她在莎莎上夜班,跳艳舞,她跳得不好,没有舞蹈基础,但因为她很会笑,所以不少人都喜欢她,她在那里很受欢迎,小费也很高。所以她很开心,她本来以为她这辈子就会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下去,但可惜她不走运,莎莎很快就关掉了,因为有人在包房里乱搞被抓住了,嫖客其实是扫黄组的警察,这种事谁也没办法,铁证如山,所以莎莎就被封了,她也就失业了。”

“后来呢?”

“她来求我帮忙,我也帮不了她,CAT,CAT又不能要她。我只好介绍她到美术学院当肖像模特,但是她干不了那个,一动不动被人画她受不了,后来她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莫兰挣扎了一会儿,问道:“她后来是不是以卖淫为生?”

“应该是吧,否则她租不起那套公寓,而且她也没有别的谋生能力。”刘露冷漠地说,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她的客人?”莫兰试探地问道。

“有,经常说起。她喜欢谈论男人如何喜欢她,如何让她过好日子。这并非完全是谎话。的确有很多人喜欢她。”

“你知道六月大楼吧,就是她后来住的那栋楼。”

“我知道。”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她在那里面的客人?”莫兰故意停顿了一下。

“谈起过。”刘露露出微笑。

“她谈起过哪些人?”

“她的客人都很年轻,比她小很多,也有未成年的,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在一起只是徒一时之快,她教他们成长,而他们则把她当作母亲、姐姐或者情人,大部分人都对她或多或少有点感情,有的甚至向她吐露心事。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有个小客人,她把他叫作小豆子,一个16岁的瘦弱少年,他曾经跟月红说,他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没有人帮他,老师和母亲对他的处境都置若罔闻,他无人倾诉,又无法逃脱,这让他痛苦万分,他曾经几次自杀,但都没有成功。月红很有耐心听他说话,并且懂得如何用自己的身体安慰他,而且她觉得他带着处男之身离开人世未免可惜,所以甘愿免费让他品尝女人的滋味,月红的想法总是很离奇。”

刘露停顿了一下才说,”但很不巧,她那会儿并不适合做生意,她患了性病,结果她把淋病传给了这个小客人。”

“后来呢?”莫兰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有没有怪她,但他后来真的离家出走了,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他走的时候,月红把她身边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并且对天发誓不向任何人吐露他的行踪,她后来做到了。但其实要做到这点也不难,因为没有人问过她。”

刘露用心理医生的目光注视着莫兰,继续说道:“也许她的做法既愚蠢又违背常理,但这并不能怪她,她把自己看成20多岁的年轻姑娘,而她的心智的确还是个少女。从某种方面说,她的确只有17岁。她之所以会为那个男孩保密,是基于朋友之间的义气。一种小孩子之间的,纯粹的义气。”

“难道她的客人都是年轻人?”

“她讨厌老男人,她也不会单纯为了钱才跟男人上床,她是有原则的,她是要跟她喜欢的人分享快乐。钱并不是最主要的。”

“可是我知道她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有来往。”

“是吗?”刘露皱着眉头凝神想了一会儿,说,“那可能不是他的客人。她是跟我说起过一个中年男子,那个男人经常纠缠她,但那个人大概是整栋楼里她最讨厌的人,只要一看见他,她就浑身生鸡皮疙瘩。”刘露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突然把目光收回来,“她说自己以前不认识他,但对他印象不好,因为她曾经好几次梦见这个人把她绑在一棵水杉树下,然后他跟另一个一起强奸她,但梦里的他好像要年轻一些。”

张重义的脸在莫兰的脑中闪过,这个被张月红讨厌的人难道就是张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