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7页)

普罗宾博士从他的彩色图表后退一步,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奈杰尔爵士凝视着照片里的面孔。

“他住在哪里?”

“平常在这里的伦敦,周末住在乡村寓所。德布雷特出版的《王室与贵族指南》里能够查到他的地址。”

“或许我应该去与他谈谈,”奈杰尔爵士沉思着,“最后一件事情,普罗宾博士。是不是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个星球上是没有的。”纹章学家说。

到了周末,奈杰尔·欧文爵士按照约定,驾车去了小王子在英格兰西部的乡村寓所。王子有礼貌地接待了他,认真听取了他的叙述。最后,王子陪他走到了汽车旁。

“奈杰尔爵士,如果你所说的有一半是真的,那么我觉得这事非常特殊。当然,我也从新闻媒体中了解到了俄罗斯事态的发展。但这个……我要认真考虑一下,广泛征求我家人的意见,当然还要请求与女王陛下私下里谈谈。”

“这事也许永远不会有,先生。也许永远不会有公民投票。或者人民的回答是否定的。”

“那就让我们等到那一天吧。一路顺风,奈杰尔爵士。”

都市大酒店的三楼是博亚尔斯基餐厅,那是莫斯科最好的传统俄罗斯饭店之一,是以一群曾经围绕在沙皇身边、在他病弱的时候替他执政的贵族团体命名的。餐馆的天花板是拱形的,里面镶着护壁板,还有精美的装饰品,能使人回想起遥远的年代。餐馆里有上好的葡萄酒,可与冰镇伏特加媲美,还有产自河里的鲑鱼、鲟鱼和三文鱼,以及来自俄罗斯大草原的野兔、鹿和野猪。

12月12日晚上,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将军由他唯一活着的亲属引领,来这里庆祝他的七十四岁寿辰。

嘉莉娜是他的妹妹,曾经由他驮在背上穿过斯摩棱斯克硝烟弥漫的街道,她长大后当了教师,并于1956年二十五岁时,与一个叫安德烈耶夫的教师同事结了婚。当年晚些时候,他们的儿子米沙出生了。

1963年,她与丈夫死于车祸。对方喝醉了酒,驾车直接撞向他们,造成了愚蠢的交通事故。

尼古拉耶夫上校从远东军区飞过来参加葬礼。但事情不止于此,他妹妹两年前写过一封信。

“如果我和伊凡发生了意外,”她在信中写道,“请你照顾好小米沙。”尼古拉耶夫站在坟墓前,旁边是一个肃穆、坚强的七岁小男孩。

由于双亲都是国家职工——共产党执政时期,人人都是国家的职工——他们的公寓被收回了。当时,三十七岁的坦克兵上校在莫斯科没有公寓。回来休假时,他总是住在伏龙芝军官俱乐部的单身宿舍。司令官同意孩子与他住在一起,但只能是暂时的。

葬礼后,他把孩子带到食堂吃饭,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米沙?”他问道,但这问题更多的是在问他自己。

后来,他让男孩睡到他的单人床上,把几条毯子扔到沙发上作为自己的床铺。隔着墙壁,他听到孩子终于哭了起来。为排解烦恼,他打开了收音机,新闻里传来了美国总统肯尼迪刚刚在达拉斯遇刺的消息。

这位获得了三枚英雄奖章的军人,是有一定影响力的。通常,男孩们要等到十岁时才有可能进入享有声望的纳希莫夫军校学习,但作为个案,当局同意破例接收。七岁的小男孩怀着恐惧,穿上军校制服,跨进了纳希莫夫的大门。然后,他舅舅返回远东去履行他的职责。

多年来,尼古拉耶夫将军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每当来休假时,总是去看望孩子,调任总参谋部时,他在莫斯科有了自己的公寓,于是正在成长的少年可在假期里住到他的公寓来。

十八岁那年,米沙·安德烈耶夫从军校毕业,获中尉军衔,他很自然地选择了装甲兵部队。二十五年后,他四十三岁了,已经成长为驻扎在莫斯科郊外的一支精锐坦克师的少将师长。

这两个人在刚过八点钟的时候进入了饭店,他们的餐桌已经预订好了,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领班服务员维克托也是装甲兵出身,他匆匆跑上前来,伸出了手。

“见到您真高兴,将军。您不会记得我的。我原先是第131‘迈科普旅’的炮手,1968年时驻扎在布拉格。您的餐桌在那边,面对戏台。”

就餐的客人都转过头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美国人、瑞士人和日本商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俄罗斯人低声嘀咕着:“那就是柯利亚·尼古拉耶夫。”

维克托准备了两只平底玻璃杯,倒满绿牌伏特加,是他免费赠送的。米沙·安德烈耶夫举起酒杯,为他的舅舅,也是他记忆中的父亲祝酒。

“干杯。再活七十四岁。”

“胡扯。干杯。”

两个人都把酒灌进嘴里,停顿了一下,惬意地喝了下去。

博亚尔斯基餐馆的酒吧上面是一个戏台,就餐的人可以欣赏俄罗斯民歌。那天晚上,歌手是一个神色庄重的金发女子,身穿罗曼诺夫公主的长袍,还有一个穿夜礼服的男中音。

他们唱完一首二重唱民歌后,男歌手独自走向前来。戏台后面的现场乐队停顿了一下,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唱起了士兵怀念家乡姑娘的爱情歌曲《卡林卡》。

俄罗斯人停止了闲谈,静悄悄地坐着,外国人也跟着安静下来了。男中音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雪球花,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

当最后的和音渐渐消失时,在场的俄罗斯人起立,为背靠挂毯坐着的白胡子寿星敬酒。歌手鞠躬,接受了掌声。维克托站在有六个日本人的一张餐桌旁边。

“那位老人是谁?”一个日本人用英语问道。

“战斗英雄,伟大的卫国战争。”维克托回答。

讲英语的人为其他人做了翻译。

“哦,原来如此,”说完后,日本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干杯。”

柯利亚大叔点点头,绽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朝歌手和大厅举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饭菜很好,有鲑鱼和鸭肉,还有亚美尼亚的红葡萄酒和餐后咖啡。按照博亚尔斯基的价格,这顿饭要花去少将一个月的薪水。他认为,为了舅舅,这是值得的。

很可能是一直到三十岁以后,在见到了一些坏透了的高级军官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的舅舅能够成为坦克兵中的传奇人物。他具备的一些品质,是那些坏军官从来没有过的,那是对部下官兵的一种热情关怀。当安德烈耶夫少将第一次指挥一个师,第一次去参加征战时,他环顾车臣四周的断墙残垣,认识到如果俄罗斯能再出现一位像柯利亚大叔那样的人,算是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