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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比拉若大了十五岁左右,我们俗话说他曾‘周游四海’,和她一样是个梦想家。他热爱科学,却从来没有成为科学家。他热爱医药,却没当过医生。他热爱上帝,热爱全世界,却也热爱强势货币和获利之神。所以他写道:‘罗贝尔年轻时是个信徒,崇拜基督教的上帝,崇拜女人,但是他也非常崇拜获利之神。’他的致命伤就是这个。他相信上帝却对他置之不理。我个人很排斥这种态度,不过言归正传,对于一个人道主义者而言,上帝可以拿来当做不人道的借口;人道主义是下辈子的事,获利就要趁现在。算了。‘罗贝尔拿走了上帝的智慧之礼’——我猜他是指那种分子——‘然后卖给魔鬼。’我猜他指的是KVH。然后他写道,特莎来沙漠找他时,他将自己的罪过全盘说给她听。”

贾斯丁突然坐直。

“是他自己说的吗?他讲给特莎听?什么时候?在医院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去找的罗贝尔?什么沙漠?他讲的究竟是什么?”

“就跟我刚才告诉你的一样,那份文件写得有点疯狂。他将特莎称呼为院长15‘院长前来沙漠拜访罗贝尔时,罗贝尔泪眼婆娑。’或许是梦吧,或许是寓言。罗贝尔现在已经在沙漠中悔改,他自称伊莱贾或是耶稣,我不清楚。听起来其实很恶心。‘院长打电话请罗贝尔对上帝负责。因此这次在沙漠会面,罗贝尔对院长解释他的罪过中最深层的本质。’他就是这样写的。他的罪过显然很多,我没办法记住全部。其中一个罪过是自我幻想,一个罪过是论述造假;之后也提到骄傲的罪过,好像吧;之后又提到懦弱的罪过。对于这个罪过,他一点也不肯宽恕自己,其实我看了很高兴。不过也许他自己也很高兴。拉若说他只有在告解或做爱的时候才会高兴起来。”

“他全部都是用英文写的吗?”

她点点头。“一会儿这段写得像是英文版的圣经,一会儿下一段又提出极为专业的数据,是关于精心策划设计的临床实验,也提到科瓦克斯与艾瑞奇之间的争辩,还有岱魄拉瑟与其他药物合用时会产生的问题。只有很懂得这些东西的人才知道得如此详细。我不得不对你承认,那个讲天堂与地狱的罗贝尔和这个罗贝尔比较起来,我比较喜欢后者。”

“他写的阿博特(院长),A是大写还是小写?”

“大写。‘我告诉院长的话,她全都记录下来。’不过他还有另一个罪过,他杀了特莎。”贾斯丁等着她继续讲下去,将视线锁定在斜躺沉睡的卡尔身上。

“也许不是直接吧,他写得很含糊。‘罗贝尔以背叛杀了她。他犯了犹大的罪过,因此他空手划破她的喉咙,将布卢姆钉在树上。’我把这些语句念给拉若听,问她:‘拉若,马可斯是说他杀了特莎·奎尔吗?’”

“她怎么说?”

“马可斯不可能杀掉他最大的敌人。他的苦闷之处就在这里,她说,苦闷的是身为一个具有良心的坏人。拉若是俄罗斯人,情绪非常低落。”

“可是如果他杀了特莎,他就不是好人了,对不对?”

“拉若发誓说不可能。拉若那边有很多他写的信。她只能绝望地爱着他。她听罗贝尔告白过很多次,这一次却没听到。马可斯对他自己的罪过非常得意,她说,不过他这人很爱慕虚荣,很爱夸大其词。他很复杂,也许有点精神异常,不过她爱他的原因就是这个。”

“可是,她却不知道罗贝尔人在哪里?”

“不知道。”

贾斯丁直直凝视着具有欺骗作用的黄昏夜色,却什么也看不见。“犹大没有杀任何人,”他反驳,“犹大只是背叛而已。”

“不过作用一样啊,犹大以背叛来杀人。”

再度盯着黄昏长时间地思考。“这里少了一个关键人物。如果罗贝尔背叛了特莎,他是把特莎出卖给谁?”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是黑暗组织吧。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黑暗组织?”

“他在信上提到黑暗组织。我痛恨这种术语。他指的是KVH吗?说不定他知道其他的组织。”

“信上有提到阿诺德吗?”

“院长有位向导。在文件里,他是圣人。圣人曾在医院向罗贝尔疾呼,告诉他岱魄拉瑟是杀人工具。圣人比院长行事更为谨慎,因为他是医生,也比较能容忍,因为他经历过人性中的邪恶。不过艾瑞奇知道最多真相。这一点,罗贝尔很确定。艾瑞奇知道一切,因此禁止她开口。黑暗组织决心压下真相。因此才不得不杀害院长,将圣人钉在十字架上。”

“钉在十字架上?是阿诺德吗?”

“在罗贝尔的寓言里,黑暗组织拖走布卢姆,把他钉在树上。”

两人无话可说,都感到羞惭。

“拉若也说,罗贝尔酒量很像俄罗斯人。”她说,希望带来缓和的作用,不过贾斯丁不愿岔开话题。

“他从沙漠寄来,用的却是内罗毕的快递。”他反驳。

“地址是打印出的,运货单是手写的,包裹是从内罗毕的诺佛克旅馆发出。寄件人姓名很难辨认,不过我认为应该是麦肯齐。是苏格兰人的姓吧?如果包裹无法投递,就不会退回肯尼亚。应该会被销毁。”

“运货单上面应该有编号吧。”

“运货单粘在信封上。我下班时把文件放进保险箱前,先把文件放回信封,所以信封也跟着失踪了。”

“回头去找快递公司,他们会有副本。”

“快递公司没有那个包裹的记录。在内罗毕没有,在汉诺瓦也没有。”

“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拉若吗?”

雨点啪啪打在铁皮屋顶上,市区的橙色灯火在雨雾中膨胀、缩小,这时波姬从她的日记本里撕下一张纸,写下一长串电话号码。

“她有一栋房子,不过很快就没了。要么你一定要到大学去问问,但你得小心点,因为他们很痛恨她。”

“罗贝尔是不是跟科瓦克斯上床,同时也跟艾瑞奇上床?”

“对罗贝尔来说并不是不寻常。不过我相信两个女人之间吵架的原因和房事无关,而是有关分子。”她停了一下,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他凝神看着远方,除了遥远的小山顶探出雨雾之外,其他没什么好看。“特莎经常写信说她很爱你,”她悄悄对着他偏开的脸孔说,“说得并不直接,因为没有必要。她说你是具有荣誉心的男人,有必要的时候你会挺身捍卫荣誉。”波姬准备离去。贾斯丁将背包递给她,两人合力将卡尔绑在儿童座椅上,系上塑料斗篷,让他熟睡的头从上部露出来。波姬半蹲在他面前。

“就这样吧,”她说,“你走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