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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足足有十个人围坐在一帧木头镶框的列宁像下面的一张黄桌旁。萨巴提尼滔滔不绝,其他的人不是在听,就是在抽烟。就巴雷所知,其中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签合约或是核准一份买卖。

“现在巴雷,你说你这次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为了买苏联的书,究竟是什么意思?”萨巴提尼挑起了他的眉毛,把指尖对放在一块儿,有一点福尔摩斯的架势。他单刀直入地要求巴雷说明。“你们英国人是从来不买我们的书的。反之,你们总是让我们买你们的书。还有,你现在破产了。这是从伦敦来的朋友跟我说的。他们说,阿伯克洛比暨布莱尔公司已经呼吸不到上帝的空气和苏格兰的威士忌了。我个人认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你为什么还要来?我想你此行的目的只是想找个借口来看看我们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那张黄桌在阳光下浮动着,而它的上方弥漫着一堆烟气。黑白照片里的卡佳身影在巴雷的心中来了又走了。魔鬼是所有女孩的借口。他们拿着漂亮的列宁格勒杯子喝茶,萨巴提尼仍然提出他惯有的警告,警告不要直接跟苏联的出版商做交易。他选择维克娄作他的听众,告诉他全苏版权协会正在不分昼夜地和这个世界上其余的部分打仗,而且这场仗还有得打呢!两个脸色苍白的人晃了进来听他们谈话,但又晃了出去。维克娄请人抽法国香烟以博取好感。

“已经有人在我们这儿投资了一笔资金,亚力克。”巴雷从头解释给他听。

“时代已经改变了。苏联人口在今日的世界上已经占有绝对的优势。我只需告诉那些有钱的小伙子说我要为苏联市场出版一系列的书,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双手把钱奉上了。”

“但是,这些人,就算他们是你口中的小伙子,他们也会很快长大成人的。”萨巴提尼实在是只老狐狸,听他这么一讲,就马上警觉起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说道,“特别是当他们希望从你这儿得到回报的话。”

“我在我的电报上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亚力克,你一定是没时间读。”巴雷一边说着,一边卖弄着他的实力,“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计划的那样,阿伯克洛比暨布莱尔公司在一年之内就可以针对苏联的读者出版一系列的东西,包括小说、非小说、诗、青少年读物及科学书籍等等。我们已经开发了一系列大众医药常识的书籍,全部都是平装本的。这些书籍一旦流通,也就带动了作者的名气。我们希望真正的苏联医生和科学家们能够有所奉献、付出。我们不要出什么在外蒙古牧羊或是在南极洲捕鱼的书籍,但是如果你们有什么非常好的题材可以向我们建议,我们会在书展上宣布书目。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我们在明春就会推出六种不同的书。”

“恕我无礼!请问你现在有自己的班底替你卖书吗?或是你还得靠着上帝的帮助,就像从前一样?”萨巴提尼以他特有的优雅姿态问道。

巴雷强忍住要告诉萨巴提尼注意他的礼节的冲动,说道:“我们正和几位大出版商商谈分销的事宜,最近就会宣布结果了。不过,小说除外。因为我们会扩充人马来推销小说的。”他说着说着,不禁从心底怀疑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古怪的安排,或者他们到底有没有做过安排。

“小说仍然是我们公司的主力,先生。”维克娄帮助巴雷向他解释道。

“小说一定得是一家公司的主力。”萨巴提尼纠正了他,“我会说小说是所有马拉松式竞赛里最重要的项目。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浅见。小说是艺术的最高境界,高过诗,高过短篇故事。但请不要乱引用我的名句。”

“嗯,让我这么说吧!小说是文学里面的超级大国,先生。”维克娄带着阿谀的口吻说道。

萨巴提尼非常的满意,转身对巴雷说道:“就你所谈的小说而言,我们想提供我们自己的翻译人员,然后在翻译上另抽百分之五的版税,如何?”他说。

“没有问题!”巴雷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他,“最近,我们公司经常付出这个价码的。”

但是,出乎巴雷意料的,维克娄很敏捷地插了进来,“对不起,容我插上一句,这是双重的版税呀!我认为我们是不可能付得起这么高的酬劳的。你一定误解了萨巴提尼先生所讲的话了。”

“他说得对!”巴雷说着,立即坐直了身子,“我们哪有能力付那么高的百分比呢!”

巴雷开始觉得他是一个变戏法的,正准备进行他下一幕的动作。巴雷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个卷宗,再从里面拿出六份企划书,摊开来放在阳光下。“我们在美国的客户在第二页有所说明,”他说,“我们这项计划的合伙人是波多马克波士顿公司,我们公司买下俄文书的所有英文版权,然后卖到北美洲给他们。他们在多伦多也有一个姊妹公司,因此我们就可以长驱直入加拿大,对不对,维克娄?”

“对的,先生。”

维克娄是如何能够这么快就学会这么多的?巴雷心里想。

萨巴提尼仍在研究那些企划书。他把那份洁白又硬挺的企划书一页接一页地翻了过去。“这份东西是你印的吗,巴雷?”他挺有礼貌地说。

“在波多马克印的。”巴雷说。

“但是波多马克河离波士顿城非常的远啊!”萨巴提尼故意卖弄他对美国地理的熟悉,“除非美国人最近把这条河给搬了家,不然的话它还是在华盛顿市啊!波士顿和这条河之间会有什么吸引力?你所谈的是一个旧的公司还是一个新的,巴雷?”

“这家公司在这一行算是新的,但是做生意的历史已经很久了。他们是生意人,目前搬出了华盛顿,到了波士顿。他们投资各种行业,例如电影、停车场、老虎机、应召女郎和可卡因。出版只是他们的一个分支而已。”

但是他的耳朵里却响起奈德的话。“恭喜你了,巴雷。鲍勃刚才得到他在波士顿的一个朋友应允,答应让你入股。你要做的只是花他们的钱。”

而鲍勃呢?他站在一旁,脸上堆出客户般的笑容。

十一点三十分。还差八个小时四十五分就到八点十五分了。

“那位司机要知道当他遇到女王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维克娄很热心地从他的椅子上向后喊着,“她会不会收贿赂?住在一个由两个凶蛮的女人管辖的国家里有何感想?”

“告诉他的确是很难受,但是我们都经受得起的。”巴雷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巴雷从口袋里掏出小酒瓶喝了一口,然后就靠在椅背上睡了。当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尾随维克娄走过一个拘留所的通道。除了那些被监禁的人的哭喊声以外,他所听到的,也只有茶壶煮开的鸣笛声,还有拨算盘的声响在阴郁的黑暗中所激荡起的回音。过了一刻,维克娄和巴雷就站在一家英国铁路公司的办公室里。那些办公室是一九三五年建的,爬满苍蝇的灯泡和废旧风扇在铸铁做的屋椽上摇摆着。包着头巾的大个子女人坐在像炉子大小的西里尔语打字机面前打着字。布满灰尘的架子上塞满了账簿。摆满了浅黄色卷宗的鞋盒从地板一直堆到窗台。